既有针对梁导那不当人子的行为,也有针对苟政的,要知道,在“苟龙骧”统帅之下时,他们苟部何曾受过这等气。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次数的增多,苟政原本在部曲积攒的那点威望,也被消磨掉了,若不是还有那些充当军官的苟部老人,以及一部分身受“活命之恩”的部卒支持,苟政都快丧失对部众的掌控了。
然而,就是这些相对坚定的支持者,也颇有微词。在这个过程中,苟政还是一如既往,竭力地安抚部曲,但效果也大不如前了,毕竟将士不仅在听,也在看,仅靠嘴炮,是难以真正服众的,还得看作为,而这恰恰是苟政当下欠缺的。
当然,在留守潼关的一个多月里,苟政也不是毫无作为,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那般显眼罢了。一方面应付梁导,一方面关注着梁犊大军的动向。
而最为关键的,他趁着被梁导安排脏活累活的空隙,暗遣部卒,将潼关东西百里的道路、地形通查一遍,不确定的地方,甚至亲自前往查看,哪里适合藏兵,哪里适合伏兵,哪里取水方便,哪里适合困敌、破敌,在苟安与丁良的辅助下,都基本做到心里有数。
在此事上,丁良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对地理、地形的认识、记忆,给苟政一种“活地图”的感觉,这让他大为惊喜,并以此将他提拔为队主,负责一队斥候任务。
而潼关以外,苟政同样派出密探,西返关中,北上河东,搜集当地的情报,前前后后,他派出了上百人,虽然最终返回的,只有二十来人,但带回来的请报,依旧极具价值。
也是通过对这些情报的整理分析,苟政对于未来的战略构想,慢慢形成了。进则攻取关中,退则经略河东,只不过,这两者都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并且各有难题。
关中,虽然被梁犊祸害了一遍,但犹有一部分羯赵官军在守备,长安城坚难下,再加上凉州刺史麻秋麾下还有一支劲旅,未曾参与到关中之乱来。
苟政自己当下所拥有的实力,则远远不足,即便把梁导部都加上,仍然不够。没错,杀梁导是苟政必须要做的,他脑子里也有各种办法,但如何顺利将其部属吞并,才是真正让苟政费神思虑的。
而抛开这些客观因素,更让苟政叹息的,则是义军在关中的名声已经烂掉了,不管是豪强胡部,还是一般黔首贱民,经过那样一番劫掠,都深恶之。
虽然如今这个世道武力至上,但在武力明显不足的情况下,人心之向背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偏偏这两者,苟政都不具备。
因此,关中虽拥形胜,有立业成霸之基,但实则更像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人,看着美丽,却不是当下的苟氏能够染指。
了解的情况越多,苟政从心里,就更加倾向于北上这条路了。与潼关一水之隔的河东郡,有人口、有土地、有盐池,还有蒲坂之要,据之自守,仍旧能够窥探关中......
要知道,关右之形胜,形在崤函,胜在河东。当然,河东郡也不是没有问题,首先北边的并州刺史张平不大可能坐视他们这干叛逆,且不提讨贼大义什么的,这毕竟会直接威胁到他对并州的统治。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必然会遭遇来自羯赵朝廷的穷追猛打,也唯有扛过此节,方才能获得一点真正自由发展的空间。
虽然梁犊连续取得新安、洛阳之战的胜利,但苟政对他依旧不看好,这是来自穿越者的自信。他虽然不知正史上梁犊是怎么失败的,何时失败的,但他的失败,却是必然的。
不过,经过近半年的磨砺与融入苟政已然不迷信所谓“穿越”优势了,但依旧不妨碍他得出梁犊必败的结论。却是梁犊在攻取洛阳后,继续东进,面对李农军死守成皋,他再度陷于坚壁之下,于是,他选择绕过成皋,继续向东,掠荥阳、陈留诸郡,挺进兖州。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苟政对梁犊失败可能的判断已然上升到90%了,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则消息,羯赵朝廷再聚大兵,讨伐梁犊。
而这一回,派出的阵容,可就豪华了,除了以武略著称的燕王石斌做统帅,另有蒲洪、姚弋仲、石闵等将,不仅是精锐齐出,还基本将羯赵朝廷统治下各大势力都动员起来了。
简而言之,羯赵朝廷也开始拼命了,而派出这样的平叛阵容,若是梁犊依旧能战而胜之,那么苟政愿意给梁导舔屁股,心甘情愿的那种。
到了这一步,苟政在遣人,速奔东方,提醒两位兄长的同时,在潼关,也终于决定有所动作了。他必须得做好准备,以迎接关东之变,杀梁导,并其众,是尤为关键的一步。
简陋的营房内,苟政默默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张由他亲自整理绘制的简略版关西地图,眼神沉浸,脑子却转得极快,直到被苟安打断。
“都督,梁导那禽牲行猎归来,又使人唤你赴宴!”
梁犊东进之前,第一次接见苟政,当场封他为骁骑督,以作勉励与收买。
闻言,苟政背着的右手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上也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察其异状,苟安忍不住道:“都督,梁导贼子,欺人太甚,一再相逼,你一忍再忍,要忍到几时?”
“依你之见,当如何?”苟政问道。
苟安言语间有怨气:“若是将军在,早将梁导斩于马下!”
闻之,苟政默然,过了一会儿,方才冷幽幽地道:“既然如此,就将之除去吧!”
“都督——”苟安还欲劝,下意识开口,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免讶然地看着苟政的背影:“都督所言当真?”
“你看我像在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