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了下,苟胜又道:“脱离之后呢?这数千部曲,除了苟氏老人,有多少愿意跟我们走?天下又有何处供我们容身?你能保证,脱离之后,将士部曲,不为官军所灭?”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苟政也严肃从容地摇头表示道:“不能!小弟只是不愿意在一条明知必死的路上,挣扎前行!”
听其言,见其状,苟胜并不知道苟政这种笃定与自信是从何而来,但此时,还是忍不住讥讽道:“看来,你也只是嘴上空谈,并无深谋远略......”
对此,苟政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住口,不再与其争辩。
“仲威,你是何看法?”暂且放过苟政,苟胜扭头问已然住闭嘴多时的苟雄。
苟雄闻问,眼神在两个兄弟身上转悠了两圈,那张坚毅的面庞上露出一抹为难,犹豫几许,道:“元直的筹谋见解,不无道理,大兄的担忧顾忌,同样不可不虑。
以我之见,还是顺势而为,见机行事。但有一点,重中之重,我们必须保证对部曲的控制,唯己强大,方可直面危机......”
苟雄这番话,深得一个“和稀泥”的精髓,却让苟胜甚是开怀,称赞道:“仲威此言,深得我心!”
而苟政,在附和着笑了笑后,再无意见。
当然,经过这么一番“心平气和”的商谈后,苟胜显然也不是毫无警醒与思考,但在琢磨片刻后,终是对两兄弟道:“非我一意孤行,生死前途的大事,不能草率,还是再观望一段时间,再图变化。
在此之前,你们二人,尤其是元直,给我好生带兵,安抚部曲,不许再惹是非,狂言造次!”
“诺!”苟雄拜道。
“诺!”苟政也跟着一礼,态度恭顺地有点不像他。
“我还以为,你又要同大兄争执一番,方才罢休!”离开军帐之时,苟雄又是讶异,又是调侃,看着苟政道。
闻言,苟政舒了口气,活动了下脖颈,迎着明亮春光,轻笑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吃着大兄的,身上又流着苟氏的血,自当听从,也确实不该自作主张。
不过,小弟态度还是一致,绝无半点动摇!”
看着自家三郎这倔强的表情与态度,苟雄笑了笑,最终长长地叹息一声。
“二兄,一日夜不曾休整,今晨又这般忙碌,小弟需要回营去补个觉了。有何事,哪怕洪水滔天,也等我睡醒之后再说吧......”冲苟雄一礼,苟政慢悠悠地回营去了。
而苟政睡觉的意图,也很快落了空,就在他回营躺下后不久,来自中军的命令传遍全军:大将军令,着各军造饭进食之后,全军开拔,兵围长安,伺机克城。
没办法,军令下达,苟政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指挥部曲,收拾整顿,拔营起寨,向东而行。旁的不说,两个月前,西行路过长安之时,只远远地观望了一眼,这下,算是有机会就近观摩一下这座前汉旧都了。
......
十万义师叩长安,军城外,联营数十里,官军望风披靡,龟缩不出,在这一刻,于大将军梁犊而言,或许已经有种人生巅峰之感了,当然,他也的确得意非常。
先获大胜,兵临城下,在完成对长安外城的四面围堵之后,志骄意满的梁犊,即遣心腹梁顺携手书进城劝降,允诺保全性命、财货之类。
那梁顺的确是个勇士,也不辱使命,成功将书信送呈石苞,旋即在拆阅之后,被大怒的石苞下令斩杀,人头被抛诸城下,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这方面,石苞倒也还没有蠢到极点,他哪怕丧师失地,哪怕弃长安而走,都还有余地,毕竟是皇子。倘若胆敢向梁犊这一匹夫叛贼投降,可以肯定的是,邺城朝廷与他那残暴的皇帝老子石虎,定不会容他。
虽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之义理,但在此时此刻,石苞杀使的决定,反倒激起了一干羯赵将校的士气,尤其是那些羯族将士,总算没有将他老子的脸彻底丢干净,与一干叛贼有什么好谈的?
石苞在城内义愤填膺,城外,梁犊则在收到消息后,怒火中烧,不顾劝阻,当场下令攻城。怒而兴师,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落到长安之战上,则更是如此。
义军虽众,但是连续进军、作战,只一夜的休整犒军,并没有得到充分休息,同时,也是最重要的,缺乏攻城武器,临时打造的也根本不足用。
几十年来,长安屡遭兵燹,日益破败,然其城高池深,依旧不是雍县以及东来所掠的那些郡县小城所能比拟的。对于连远程武器都很缺乏的义军来说,有如险峰天堑。
城内的赵军呢,虽然精锐劲旅被石苞折损大半,但可供守城的官兵,加上逃回长安,可供守城之卒,亦有七八千人,再加上临时从城中征役之丁壮,在守城人数上,还是能够顶一阵子的。
同时,长安的府库之中,依旧积蓄着大量羯赵朝廷搜刮而来的粮草、军械,物资也还算充足。石苞又在幕佐的劝说下,在城内进行大肆宣扬“城破人亡”,营造危机,当然了,过去的这段时间,起义军的种种抄掠作为,也已经传扬开了,名声本就不好,经石苞这么一激,还真就有不少人,积极参与守城反抗......
在这样的局面下,起义军对长安城的进攻,自然很难奏效。在缺乏攀城器械的情况下,甚至没有进行短兵相接,更多的情况是,义军向城垣做做冲锋的样子,然后被几轮弓弩射住,出现一些伤亡之后,一波进攻也就宣告结束了。
如此隔靴搔痒般的进攻,梁犊看在眼里,怒在心头,却又无可奈何。于是,花费了两日的工夫,就地取材,打造了一些简陋的攀城工具,再行进攻。
在经过三日的攻防战后,起义军以五千余人的伤亡代价,成功打醒了梁犊。面对这根难啃的骨头,其骄狂之心收敛起来了,夺城之志迅速动摇,当然,他要是再一味地催使将士攻城,很多部将也不答应了。
兵锋受挫,难免影响到义军士气,而顿兵坚城之下,粮草、军械一天天在消耗,这种情况显然是很难持久的。
因此,长安城下的起义军,迎来了一个关键的抉择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