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三皇子凌厉的审视,谢清漓从容上前,行了个端方的揖礼。她微微垂首,声音恭敬中带着几分赧然:“回殿下,草民本欲随侍太后左右,奈何刚至殿门......忽觉腹中绞痛,实在......实在难以启齿,只得仓皇折返寻找净室......”
她耳尖微红,声若蚊蚋:“待草民从净室出来时,太后娘娘的仪仗早已远去。宫中规矩森严,草民不敢擅自走动,只得在这院中......略作徘徊。”
三皇子凤眸微眯,目光在谢清漓身上逡巡了片刻,见她神色坦然,方才稍稍敛去几分疑色。
忽然一个小太监疾步进来,跪地禀道:“启禀太后娘娘、殿下,太医院韩太医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谢清漓心头猛然一紧,韩太医?莫不是那个韩隽?当真是冤家路窄!
三皇子余光瞥见太后微微颔首,这才沉声道:“宣。”
殿门开处,韩隽低眉顺眼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躬身趋步而入。他姿态谦卑,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眼风如刀,将殿内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踉跄着扑到殿中央,“咚”的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砖上:“微臣韩隽,叩见太后娘娘,叩见三皇子殿下!”
那嗓音嘶哑刺耳,活像钝刀刮过砂石。三皇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指尖在扶手上轻叩:“你有何事禀报?”
韩隽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谢清漓,眼底燃烧着癫狂的恨意。
记忆如毒蛇般撕咬着他的神经。那日他本想给无望公子下毒,却不料反被算计。虽说师父及时解毒,但调养半月,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右手不时颤抖,连银针都握不稳,嗓子更是彻底坏了,再不复往日的清朗。
后来师父细细探查,方才发现他身上竟还潜伏着另一种慢性剧毒,忙活了十几日,方才配出解药。但毒虽解了,身体的损伤却不可逆转,他再也无法为人施针。
师父知他报仇心切,但无望公子的毒术远超于他,劝他暂避锋芒,不要与无望公子正面交锋。数月前,师父便一头扎进药房,想要配出一种世间罕见的剧毒,再为他报仇。
可今日听闻无望公子入宫为太后诊治,他如何按捺得住?徘徊在慈宁宫外时,竟亲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翻墙而入,那正是他日思夜想要手刃的仇人!
如此好机会,他怎能放过?
“殿下!”韩隽颤抖的手指直指谢清漓,高声道:“微臣亲眼所见,方才此人鬼鬼祟祟翻墙潜入慈宁宫,必有所图!”
谢清漓心头骤然一紧。她刚从御花园匆匆赶回,见四下无人,方才翻墙而入,怎料竟被这厮撞见?
她面上不显分毫,唇角反而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眸光平静地迎上韩隽的视线,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闹剧。
三皇子目光一沉,眼底寒意骤起,冷声道:“无望公子,你有何解释?”
“殿下明鉴。”谢清漓不疾不徐地拂了拂袖口,视线轻飘飘地掠过韩隽,似笑非笑道:“数月前,此人曾到妙心堂闹事,当众辱骂草民欺世盗名。草民诊出他身中剧毒,本欲施救,只求他当众致歉,便愿配药相救。谁知他自诩医者,反斥草民危言耸听。”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轻缓,却字字如针:“可惜,他怒火攻心,致使毒素提前发作。如今不思己过,反倒怀恨在心,今日竟在此污蔑草民。”
她微微抬眸,看向三皇子,眼底一片坦然:“殿下若不信,大可派人查证当日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韩隽闻言,脸色骤然涨红如血,脖颈间青筋暴起,手指颤抖着指向谢清漓,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你......分明是你给我下的毒!况且当日之事与今日何干?我亲眼所见,你翻墙而入,岂容狡辩!”
谢清漓眉梢微挑,正欲开口,忽听“扑通”一声闷响。
只见那捧着花盆的小太监竟直挺挺跪了下去,额头抵地,嗓音尖细发颤:“太后娘娘、殿下明鉴!奴才、奴才愿作证!这位公子从未离宫,自打从净室出来,奴才便一直跟着他。只因见他面生,不似宫中贵人,这才悄悄尾随......”
他伏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却仍壮着胆子继续道:“奴才敢以性命担保,这位公子绝无翻墙之举!”
谢清漓垂眸望着跪伏在地的小太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悟,莫非这是楚云沧安插在慈宁宫的暗棋?
三皇子饶有兴味地打量这个胆战心惊的小太监,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无望公子方才都去了哪些地方?”
“回、回殿下,”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回答:“奴才是...是负责前院洒扫的平安。这位公子像是头回进宫,对什么都新奇得很,连廊柱上的石狮雕花都要挨个细看...”
三皇子闻言,意味深长地睨了谢清漓一眼。谢清漓适时地垂下眼帘,白皙的面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平安偷偷抬眼瞥了谢清漓一眼,又慌忙垂下:“后来公子像是被什么吸引,径直往侧殿后的厢房走去。奴才见他要进兴公公的房间,赶忙上前阻拦。兴公公素来最忌讳旁人靠近他的住处...”
“可这位公子偏说闻到奇香,执意要探个究竟。”他指了指那盆花,声音忽然轻快了几分:“幸好这宝贝就摆在窗边,窗户半开着,一伸手就能取到。”
殿内众人的目光顿时被那株奇花吸引,仔细嗅了嗅,果然有一股清冽中带着甜腻的异香在殿中幽幽浮动。
三皇子看向谢清漓,温声道:“公子,此物有何玄机?”
谢清漓素手轻抬,将花盆稳稳置于案几之上,声音清冷:“此花名唤寒心兰,喜寒,生长于临渊北都的雪山之上。若非正值隆冬,在这盛京城中,断不可能存活。”
说着,她点了点那寒心兰的叶子:“这叶子乃解毒圣品,更有延年益寿之效。但这花瓣却含毒,花蕊更是剧毒。”
她抬眸望向太后,眸光澄澈:“娘娘先前中毒的症状,与书上记载的寒心兰花瓣中毒之症,分毫不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