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士兵捂着咽喉倒下,至死都没有发出声音。竖起的长矛倒地,指向了后方空荡荡的营门,就像是在为敌军指路一般。
“前进!”
臧霸垂下长弓,举刀前指命令道。
大队的黄巾众沉默的跟进,他们各自口中含着木条,身上胡乱裹着布匹防寒,兵刃反射着冷光,鱼跃着冲入毫无防备的官军营地。
崩溃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焦和不知道是林道长施法未果,还是营寨中将军发动叛乱,总之在他被拼死护卫的亲兵送上马背之时,入眼的全是大火、浓烟、乱窜的士卒,以及横飞的箭矢。
“苍天已死!”
乱糟糟的营寨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呐喊声。
这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思议的穿透力,让焦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黄巾?黄巾杀来了?”
希律律,马儿在他胡乱的操控下,在原地打转,就如此时焦和混乱而急躁的心。
肉眼可见的,周围的士卒一下子僵住,齐刷刷的将头望向声音源头,与焦和预料的手执刀兵前去厮杀、亦或者贪生怕死弃械逃跑的景象不同。
士卒竟然短暂的停滞了,就那么交头接耳起来。
“说的是真的?黄巾给分田?”
“千真万确,我老家就在乐安,阿父之前传消息,说是黄巾给咱家分了地,让咱们不要打黄巾。”
“啥?那地是谁的?你阿父敢要?不怕别人报复?”
“还能是谁的,老家的土豪呗,坏事做尽,听说被黄巾攻破坞堡,全家上下没一个全尸的。”
“打不?”
“不打!回家种地去。”
.....
这些窃窃私语不可避免的传到了焦和的耳朵里,慌乱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那些兵卒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敬畏,到刚才的不屑,到如今的贪婪,这般变化让他心惊胆战。
在天下反董初期,每一个诸侯都认为自己在做绝对正确之事,那时候的天下,只是地方权力膨胀而已,距离天下大乱的境地还远。
然而,此刻的焦和听闻到士卒毫无顾忌的讨论,以及投注到他身上不带掩饰的贪婪眼神,他愈发感到心寒,此刻的他猛然意识到:百姓的心野了!纲常失序,天下大乱了!
“疯了!都疯了,他们怎么敢?”
焦和作为刺史,深知官府维权落地的可怕后果,此时的他却不敢拿出刺史的威严来呵斥那些口出狂言的兵卒,只能无神的口中喃喃。
这些日子里的作为,让营中士卒早看出了领兵刺史焦和的底细,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草包。
“主公,快走,我等护送你逃离!”
身侧的亲兵上前,将他护卫在中间,簇拥着他向营寨外逃去。
“对,逃!”
慌乱的他此时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不通军伍的他,面对如此乱局,本就毫无办法,趁着身边亲信还在,骑上大帐附近的马匹,径直朝着北方逃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向着北方的雪原里奔驰逃跑的路途中,焦和驻马,遥望不断升起黑烟的营寨,他听到了清晰的呐喊声,而且这一次的呐喊,比最初还要响亮,还要整齐。
“青州,完了!”
初平元年,一月。持续数月的青州黄巾之乱,竟然以青州郡兵的全军覆没为结局。
向来以百姓富裕、甲械精良著称的青州轻易陷落,让青州黄巾的声势,一时无两。
当然,这并没有引起反董诸侯的多大注意,黄巾乱军,旋起旋灭,占据青州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占领而已,不会建设,没有官僚,统治体系不成熟的黄巾在这些人眼中毫无威胁。
并不能说诸侯狂妄,他们的想法都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之上的,黄巾出现已近六年,却始终不能成为台面上的一方势力,除了北方那个被灵帝册封,躲藏在山区不敢出来的黑山贼,其他地方的黄巾无一例外皆不能成事。
“以往黄巾,之所以那么容易被官军击破,概因拿不到地方上的统治权,地方上的权力还是掌握在身为地头蛇的世族豪强手中。
冀州的张燕能够成事,就是因为他占据了豪强不成气候的太行山山地,并且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灵帝的授权,获得了当地的合法治权,正因为建立了统治秩序,黑山贼才能延续至今。”
青州,黄巾大营中,闫信面对周围凶神恶煞的黄巾统领,毫不怯场的发表自己对于黄巾军的看法。
此地聚集了此次青州黄巾主力,来自泰山、乐安国、济南国、北海国、东莱郡的数万黄巾汇集于此,召开了黄巾军的大会,讨论将来的行止。
“军师说的有理!可是我等都是些大老粗,如何懂得何为治权?还请先生教我!”
刚刚取得对官军绝对性的大胜的臧霸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对闫信格外礼遇,率先拱手为礼道。
臧霸身为黄巾首领,十分清楚他们的短板,没有文化人加入,造反就如同过家家,拿起刀枪只会打打杀杀的农民军,根本无法建立起新的秩序,也是因此,黄巾的大小头领对未来没有任何希望,没有希望的后果便是军纪难以约束。
“渠帅不可!信可不敢受此大礼。”
闫信侧身,避开了臧霸的躬身行礼,口称不敢,同时他也在心中微微叹气。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臧霸的小心思闫信很清楚,让他帮臧霸还行,可要是让他投靠其人,那还真就不行。无他,在闫信的见识里,这世上还没有底层造反成事的例子。
臧霸虽然在此之前有了举世瞩目的军事成就,可这场战事胜利的侥幸成分过高,敌方将领是个蠢货,压根不能与中原其他诸侯相提并论的。
“其实,所谓治权,并不一定代表着必须有士人参与,亦或者由官僚组建。黑山黄巾的成功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在清除了所在地的统治障碍之后,任何人都能建立起自己想要的统治体系。故而,最为重要的不是如何建立统治,而是清除所在地的统治障碍。”
“简而言之,首要之事,便是要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按照先生所言,这地方豪强,便是我等的敌人,是我等的统治障碍,所以这便是我等近日费力攻杀豪强的原因?”臧霸闻言颔首,心中恍然,紧跟着提问道。
“正是!”闫信点头,对其报以赞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