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齐说得对,最开始遇上灾情,卖了些地,向豪强借粮也能凑合过。
可是这灾情,它就是来个不停,那几年水旱蝗变着法的来,好不容易来个丰收年,粮食又卖不出价钱,还不了李家的钱,只好将地抵给了人家。
这县里,多少人家与我一样,一年年的求活,最后都不得不将地抵给了李家,卖身为奴,给他李家扛活。
可是,李家需要的奴仆也是有限的,养不起那么多的奴仆。
直到中平元年,那一年,中原闹起了黄巾,村子里吃不起饭的后生都去投大贤良师了。听说全被官军砍了脑袋,老汉当时被征去做役夫,尸体一堆堆的,那个惨哟!”
“还有豪强不收奴仆的?小子我在河北可是看到许多豪强奴仆近千的!”公孙度吃惊道。
“诶,后生你有所不知,你那是黄巾之后了,起了黄巾之后,到处都有乱兵,太平道的兵,朝廷的兵,郡守的兵,也都不讲理。
为了自保,各家的坞堡修得越来越高,收的部曲也越来越多,李家有三百部曲,他王家总不能少啊,相互攀比之下,所以这奴仆也就越来越多了。”黄老一副你见识短的表情给公孙度解释道。
公孙度点头,同时心中了然,恐怕不止是攀比那么简单吧,有了如同城墙的坞堡,也就有了绝对的自保之力后的这些豪强,一个个心都野了,说不定就开始对周围没啥自保之力的豪强或者村寨下手了,这就是个军备竞赛,都不放心对方,所以都在扩张兵力。
“那李家为什么不将地直接租给老丈你呢?光坐那收租不好吗?”公孙度又有了疑惑,再次问道。
“哈哈,你说我们,当佃农?后生你不是这中原之人吧?”老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问道。
“老丈好眼力,小子是辽东人。”
“哦,那就不奇怪了,其实啊,老汉我年轻那时候,佃农、雇农还是有的,后来就没多少了。这些年老汉我算是看出门道了,这里面,可有些学问呢~”
“谨受教~”公孙度恭敬的向老者一礼道。
“哈哈,这礼,老汉我可就生受了啊。”老黄看到公孙度如此守礼,心中开心,于是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出:
“这里面其实有区别的,比如老汉我年轻时候,有把子力气,加上省吃俭用,存下些钱粮,再买地,地多了就雇佣雇农,或者将地佃出去,像你说的,坐着收租子,生活多滋润。”
嗯,这番自耕农、富农、雇农、佃农的转换在老者的一句话中被说尽了。公孙度对此人有些敬佩了。
“可是,这法子它不够快,或者说不够保险。就拿我如今的主人家,这地的主人李家来说吧。他们家祖上也是个大地主,五百亩地,比我多三百亩,看着不多,是吧?”
“嗯”公孙度连忙点头,的确不算多,是一个数量级的。
“可人家的做法就完全不一样,他们老李家从五百亩地到手的时候就想方设法的将地合在一起,形成大块田亩。
然后他们用的也是从关中传过来的法子,也是咱们如今用的法子,呐,你看那田亩,修垄沟,代田法。这法子就是需要将田亩给条块分割,才好施用的。”
“这还只是其一,也是他们李家,首先使用了耧车,两牛一人,一天百亩,五百亩地也就五天的功夫。还不说他们家有财力买精品的铁制农具,你看就这锄头,比我原先那把家传的骨锄要厉害个十倍不止。”
“这些投入让他李家在农事上效率比我们高了十倍不止,秋收后一看,人家的收成每亩也比我们高个一斛不止。而且他们家还从事商事,贩卖商货,利用农闲让奴仆蓄养家畜。
在多种经营之下,每一次遇到灾年,我等只能卖地、卖身求活。而他们,则是有存粮收纳奴仆,有足够的财货来向我等放贷,买我等贱卖的田土。
哎~老朽我是看出来了,这么搞下去,这里的田最后都得是他李家的。”老黄说到此处有些丧气,仿佛下定论一般道。
这种趋势?怎么越听越熟悉?
这不就是后世典型的资本主义时期的垄断资本的形成过程吗?
他们根本不需要干什么明面上天怒人怨的事情,只要有原始积累在,只需要在每一次的经济危机发生时,用极小的代价去兼并那些承受不住危机的小公司,就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壮大,而且堂而皇之将这种过程称之为市场经济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