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历了这一切,心中有一肚子话要说,但黎诚还是懒得和他废话,手中长刀一挥,将这最后一块血肉头颅斩断。
夹杂着血煞之力的刀掠过,这头颅化为一滩脓血。
至此,历时整整四五个时辰的猎杀,从白天一直杀到黑夜,洛阳城内司马越的血肉全被屠得一干二净,黎诚那种反胃恶心的感觉也终于随之消失。
停下汲取蚩尤遗骨的力气,蚩尤的纹身慢慢又恢复了原来的四臂恶神模样,缓缓隐在皮骨之下。
随着司马越的死去,生诞大祭继续运转,漫天生魂如浪潮漩涡般朝吴桐体内涌去,黎诚沉默着走到吴桐面前,看着一瞬间陷入昏迷的吴桐默然不语。
她慢慢漂浮起来,直至飘到半空中。
无数道虚幻但能瞧出轮廓的人形在吴桐身边翩翩起舞,如伶人般出演着仿佛戏中的剧目。
那些伶人是昏死过去的所有失乡伶的模样。
剧目的内容很简单,黎诚在底下瞧着,心神却不自觉沉浸进去几分。
好似演的是一个婴孩呱呱坠地,背井离乡外出。
这婴孩倘若千面百貌,时而身居庙堂,时而戍军边塞,时而流浪市井,时而秋风大漠。
最后垂垂老矣,千百面相临终的愿望却永远只有两个字。
归乡。
落叶归根,回到自己的故乡,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是对家园最质朴的怀念,无关身份,无关悲欢。
但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客死他乡,就是回了家乡的人也与故乡相见不相识,被黄发小儿笑着问起客人从何处来,徒留一声长叹。
黎诚忽得想起了千百年后才会出现的一个句子。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如何归乡呢?好像从没有人能够回到自己想象中的故乡。
故乡不仅仅只是一个地方,故乡有尚在美好年华的母亲,有仿佛无所不能的父亲,有津津乐道的童年,有在记忆里被美化过无数次的任何东西。
而那些东西只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在记忆里产生偏差,永远不再。
与其说是游子没能归乡,不如说那时间的洪流一往无前,谁也不能归乡。
虚幻的失乡伶的表演终于落幕结束,那些进入光柱的失乡伶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只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昏迷的吴桐仍在上升,浑身都在发光、生长,似乎那光柱中有什么东西在将幼小的她强行拔高变大,直至将她雕琢成一个面容近乎无暇的少女。
在这炽盛的光芒中,黎诚只能瞧见她无瑕的脸庞,他还能从上头窥出几分小女孩的原貌来。
其他的地方沐浴在辉光中,叫人不得直视。
这女孩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连眼眶里都流溢着辉光。
她四下看了两眼,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似乎不甚满意,在慢慢消散的辉光中嘟嘟嘴,只一个念头,又变回了原本的小女孩模样。
甚至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至此,笼罩洛阳城的光柱破碎消散。
“第七面相生诞大祭结束,面相已生诞。”
黎诚浑身上下都很疲惫,有种虚脱的感觉,他今天经历得够多了,可这漫长的一天还没结束。
他在下头看着小女孩,手却按在刀柄上,他不得不面对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他方才猎杀司马越时一直逃避的问题。
当小女孩变成了第七面相,那她究竟是尊贵的第七面相还是原本的吴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