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景川与林喜人的眼中，并无法看到顾流所召唤出的地狱投影。

毕竟他们并不是顾流所选择需要接受惩戒的罪人。

不过仅仅只是从陆云芝那扭曲的面容上看，爷孙俩便也能明白她此时精神所遭受的攻击……恐怕不仅仅是折磨这么简单。

当然顾流并不是真的投影了油锅地狱，否则此地早就化为修罗鬼蜮了，哪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

而在当事人陆云芝的眼中，自己早已经成了油锅中的一块浮肉。

因为并非真身进入，所以哪怕是在这滚烫的油水中泡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死去，而是长久地承受被油锅烹煮所带来的痛苦。

这种持续不间断的疼痛，并不会像被蛊虫啃咬那般出现各种诡异的症状，只是简单而又直接地一遍遍摧毁身体与精神。

陆云芝一开始还能忍受，可……连骨头都被炸得酥脆，最终融进油水中的感觉很快就击溃了她的精神防线。

没有真正体会过油锅地狱的人，是无法理解她此时所受之苦的。

又因为顾流提前设定了刑期的缘故，所以当陆云芝的骨头都被炸干之时，她便会生出“终于结束了啊……”的念头，只不过每每到了这个节点，她便又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那座窄小的木桥上，再次被红皮小鬼推下油锅，重复先前的所有过程。

而这一重复，便足足是五百年。

当然，这不过是顾流所制造的幻象，对陆云芝来说是真切的体感过了五百年，而对于林景川爷孙俩来说，也只是过了小半刻钟罢了。

其实陆云芝已经算是精神坚韧之人，但也只扛过了一百余年，往后的时间里她的精神便只处在了一种奇妙的浑噩状态。

她依旧能够感知到油锅所带来的痛苦，但已经无力对其产生某种情绪，只能被迫接受一切。

而在林喜人的眼中，便只能看到陆云芝已经似个提线人偶一般，再没了任何动静。

“可怜的姐姐……”

她稍稍有些同情陆云芝，可一想起她是为司马氏族效力的大黎高层，那同情心便又收了回去。

顾流见她已经沉沦在地狱的无尽痛苦之中，也就暂时停下了幻象。

她这等情形，就算是拷问也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了。

将地狱幻象关闭后，那股笼罩在酒楼之上的阴郁气息也缓缓散去，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的陆云芝嘤咛一声：

“唔……”

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清醒过来。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总是时不时便会感觉身上的皮肤开始起泡，甚至出现了嗅到皮肉被煮熟的肉香的幻觉。

她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湿，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只可惜在场的根本无人关注这点。

陆云芝总算是吃力地抬起头来，再次望向顾流时，双眸之中藏着深深的恐惧。

“方才那……只是幻象吗？”

虽然意识到了自己不过是中了幻术，可那五百年的油锅地狱之刑，她却是真真切切地完整承受了，她不难猜出，面前的这位存在恐怕真的能从阴府投影出某一间地狱来。

这绝不是一般的阴神能够做到的！

她喘了几口粗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便是在那场针对大黎巳宫大人的围杀计划中，提供帮助的那尊阴神吧？”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在称呼顾流时，竟不自觉的使用了敬语。

没想到她居然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顾流也不禁来了兴趣：

“哦？看样子你们应该寻回了她的魂魄。”

陆云芝点了点头：

“巳宫大人的魂魄还阳后依旧损失了不少记忆，目前难以恢复，恐怕是无法再胜任十二支之职了。”

对于巳宫还阳一事，顾流倒并不是很意外，当初设计伏杀巳时他便已经想到过有这种结果，毕竟就连自己都能使死者还阳，以大黎的底蕴难道还寻不出拥有这等能力的阴神？

哪怕是自己已经晋升为地上阴神，恐怕依旧有不少大黎正神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顾流笑了笑：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便该知晓我等与大黎并不是一路人，如此还敢将消息透露给我等吗？”

陆云芝也笑了，只不过笑的比较勉强：

“这等投影阴府十八间地狱的手段，世间恐怕少有阴神能够做到……”

“如今我落在您的手里，自然也没了逃走的希望。”

“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若是能换您高抬贵手不要再将我拘进地狱之中，对我来说已经大赚的买卖。”

很显然，对于顾流的手段她还是心有余悸，这才稍稍透露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给顾流一方，以此表达自己的价值。

同时，也算是恳求这位强大的阴神不要再折磨自己。

顾流和林景川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此女聪慧，绝不可放回大黎，好好利用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顾流上前一步，来到陆云芝的面前，后者显然将身子缩了一缩。

他呵呵一笑：

“别紧张。”

“既然你已经展现出了你的价值，那我方暂时便不会再伤你。”

“不过正如你方才所言，放你回大黎自然绝无可能，可若是你能适时为我等提供有关大黎的消息，便也能让你好生活着不再遭受折磨。”

“如此你可答应？”

陆云芝脸上的笑意消失，看起来反而是有些悲戚：

“难道我还有得选吗？”

既然如此，顾流双指凌空画符，而后猛地一点，只见一道金光倏然射入陆云芝的眉心。

“您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个小禁制，不会伤你。”

“……”

陆云芝只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可又说不上来，只是那种古怪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

其实顾流只是将她设定成了自己神祠中的罪人。

当然这份工作本该是由左判官安绮玲所做的，只不过她不在此地，便只能自己来了。

有了这份罪人的印记，自己便能对其进行审判，同时她也算是与自己有了一定的联系，所以虽然不是信徒，可顾流却还是能借用【阴神监世】来时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当然最重要的是，顾流在她身上埋下了一股神力，这股神力将会隔断她体内炁的运行，使其无法再使用任何术法。

再加上林景川的火种，双重保险之下，倒也不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行了，事到如今，你也该坦白自己的身份了。”顾流提醒了她一句。

陆云芝沉默良久，回忆起那被油锅烹煮五百年的绝望与痛苦，眸中闪过几抹惊恐。

“我……于大黎山海司任职十二支之一的卯宫。”

“也在长安城大黎皇宫太医院担任御前太医。”

“因为我擅医术而非战事，所以极少露面……”

她很听话，将自己的身份一一道出，却是让顾流和林景川心头一惊。

他们事先也猜测此女身份不凡，可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十二支之一！而且是十二支中更注重功能性的医士！

如此一来，便更不能放她回去了！

林景川更是吃惊，没想到自己随手设计擒获的人竟然拥有如此身份！

陆云芝咬着下唇，虽然很屈辱却也无可奈何，自己如今已经与阶下囚无异。

······

短暂的惊讶过后，林景川见这边也差不多处理完毕，便抬手向顾流告辞：

“顾大人，人就交给你了，老夫还有些事要做，你我来日再见。”

顾流拱手回礼。

林喜人扁着小嘴，这才与二爷爷见面多久，他便又要走了。

可她也知晓二爷爷是在干大事，所以不吵不闹，将自己的心情都憋在心里。

林景川揉了揉她的头：

“喜儿乖。”

“顾大人，我这侄孙女就交给大人照料了。”

顾流点了点头：

“前辈放心。”

得了顾流的承诺后，林景川便径直离去。

“小喜，咱们也回去吧。”

“啊？……好的前辈，我去备车。”

因为多带了一个人，所以这回顾流选择驾车回福泽城，山海司十二支的手段各个不凡，若是遁行，说不定会被大黎各地的城隍察觉她的踪迹。

林喜人得了顾流的命令，负责在车厢内看住陆云芝，小丫头便一丝不苟，时刻盯牢了陆云芝。

这女人可是二爷爷抓来的，要是让她逃走了，自己该怎么向爷爷交代？

当然，在顾流神力覆盖的范围内，她并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