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诏令杨嗣昌为兵部右侍郎、协理南征事务的同时,还给他加了一份担子。
会同兵部、协同礼部商议贺虎臣等有功之臣的加封事宜。
这可把杨氏父子架在火上烤了。
南征,那是四王八公等贵勋集团与两个亲王为首的宗室,以及有心掌握兵权的内阁四宰辅为首的外廷殊死拼争的大事。
南安郡王府霍家为挂帅南征,在四王八公,不,如今只有四王六公,在这十个大家族内部不知付出了多少利益,才交换到除北静王水圭之外其他所有人的支持。
霍家要的是完全掌控南征,独占南征军功。
四王六公要的是通过霍家伸手到西南军政,重新开辟四王八公的地盘。
为此,他们又与福王鲁王交易,以不支持荣王桂王之后为条件获取两个亲王的支持。
如今,对南征虎视眈眈的外廷居然有人先于南征主帅而定了协理副将之职,霍家岂能善罢甘休。
贾政下值回家,走路都有点飘。
没办法,一战定北方,而且二圣还承认了这是不世之功,那这功劳他都不敢想能挣来几代富贵。
他都敢这么肯定,李征北伐归来后,至少还要加封一个亲王,至少。
凭此,元春必定能成为郡王妃。
有这样一个出路,荣宁二府何须继续与四王六公纠缠?
只是回家进门时,贾政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姿态,一路走中路到荣禧堂,才坐下,便又站起来,到底忍不住心情催促,脸上收敛着也露出十分笑容,快快地直奔荣庆堂而来。
才到半路,贾政见贾琏要出门,连忙喝道:“哪里去?速去请大老爷,大太太到老太太跟前,你们姊妹也要来。”
贾琏错愕,道:“正要去王府,甄家那姑娘在湖州外祖父家里待不下去,凤姐儿派去人说服了她,今天正回到王府,老祖宗派侄儿去送礼。”
贾政不在意,道:“那不是你能去的,片刻叫大太太二太太亲自去,你快去请他们。还有,请你四个姑母也要来。”
不一时人都聚齐,贾赦打着呵欠道:“有什么好事,值得这般大张旗鼓?”
他正与小老婆吃酒呢,这会脑子有点糊涂,自然大大的不乐意。
贾母道:“休管他,二哥儿,朝廷有什么喜事?”
贾政嘿的一声笑,又咂摸一口热茶,啧啧两下,甩两下脑瓜,再看看大女儿,大概有了子女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忘形。
到底贾敏不惯着他,喝道:“哥,你还不说,我可要不管家了!”
贾政笑道:“急什么?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北伐得胜之事今日公布天下,二圣当朝认可此乃不世之功。”
“果真赢了?”贾母大喜。
此事哪怕上次她便听贾赦贾政说了,至今也不敢相信,如今朝廷公认,那便是确凿无误的事实了,她自觉这时候才可以完全相信。
贾政笑道:“何止是赢了,今日大朝,圣上金口玉言承认,此一战鞑靼人六十万骑兵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三十余万,连同鞑靼可汗一起被俘虏。”
小字辈们对此还没什么感觉,贾母先惊得失手打翻了果盘。
上次没说清楚,她还以为只是抓住了林丹,这次得知六十万鞑靼骑兵全数被歼灭或俘虏,她不能不惊。
她可知道六十万鞑靼骑兵那是多恐怖的战斗力。
自开国以来,不要说面对六十万鞑靼骑兵,便是面对六万,若是能全歼,那便是国朝名将!
四代肃王用了多大的精力才一次又一次干掉那么几十万鞑靼人啊,你看人家那威名!
如今,李征竟打翻了六十万鞑靼兵,连带着将鞑靼可汗,也就是蒙元大汗都给俘虏了。
这战功,她一时想不起朝廷该给什么样的封赏。
贾赦也吓得酒醒了,再三确认这是朝廷公布之事之后,当即拍着椅子扶手笑道:“凭此一战,二圣临朝一百年,国朝也不会再有第二人。”
上次得知此事后,他和贾政可都只是跟一家人略略说了得胜结果,荣宁二府可并不知道具体的战争经过,自然不知这战果竟如此丰硕!
不及一家急忙要去王府庆贺,王子腾王子胜兄弟拉着脸抹着泪来了。
王子腾带过兵,和鞑靼人打过不少次恶战,他比天下大部分人更清楚这一仗的含金量有多高。
“一战歼敌二十万,武烈王封号名副其实;擒四十万鞑靼骑兵,肃王爵位人家便瞧不上继承;”王子腾评价,“而俘林丹、杀却图汗,全歼外喀尔喀部并俘虏多半,二圣要加封一个亲王,外廷无人敢反对。”
“未必吧?”贾政故意矜持道,“也不过就是……”
不等他说完,王子腾怒问:“妹丈此话,可敢在朝堂上说么?”
王子胜哭道:“大哥,他只在卖弄!”
“那也应该,谁让人家女婿争气呢!”王子腾嘲讽。
但一转眼又抹着眼泪哭道:“而十五方传国王宝一旦到京,我无法想象朝廷要如何封赏,从此后,二圣临朝百年之内,天下武将只怕也无人能敢与武烈并肩。”
王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宽慰道:“兄长不要哭哭啼啼的,这不还有个更凶悍的女真?倘若兄长成才,王家也有人才,只需驱逐建奴,岂不也是不世之功?”
王子腾照自己的脸狠狠一巴掌,发狠道:“你瞧着,武烈王若不趁机与建奴决战于辽西,我自去扒了王家祖坟。”
想想他极其笃定道:“我料定武烈王早到了辽西战场!”
这话一说,荣宁二府喜悦之情便荡然消散了八分。
贾母知道王子腾最起码的眼光还是有的,他既如此说,那定是有把握,遂请教:“此战如何?”
“鞑靼人作战就一个特点,快。他们打得过你的时候呼啸而来一拥而上和你打,打不过你的时候便瞬间远遁千里!”王子腾咬牙切齿道,“而这一战,我们既没有提前得知,甚至战后数月竟然也不知道,那定是武烈王不用九边大军,只用了三大营。”
那,那又如何?
“数万人将六十万人包围在贺兰山西侧,我料定然是以快打快,只怕是半日之内便突破到林丹汗金帐面前,以俘虏林丹、诛杀却图汗而震慑敌军,迫使四十余万鞑靼人不战而降。”王子腾恐惧,“这样的战力,那是古来未有的。”
“故方才刚刚得知消息,兄长便料定,武烈王以这几月工夫,定然已悄然赶赴辽西,”王子胜叹服,“能以数万大军彻底消灭蒙元汗廷,又岂能不顺势驱逐建奴,甚至于以同样手段消灭之?若如此,唉,若如此……”
“如何?”贾赦急问。
“若可驱逐建奴,自此后,朝廷再无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天下军令悉数尽出武烈王府。而若可诛杀黄台吉,歼灭伪请军,”王子腾断言,“五十年内,武烈王大纛,将压着整个天下英雄不敢抬头。”
说完未免不服气又加了一句:“只不过,伪清素来有‘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说,其战术战法与鞑靼人可不是一回事,要想打败他们,未必就比面对六十万鞑靼骑兵容易了。”
众人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