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并不动心。
这些人,哪怕是南安太妃在她面前也太嫩了。
什么人能配享太庙,连文官集团与士林都没有能力干涉,那是皇帝乾纲独断的事情。
凭你们也想干涉?
故此她婉言谢绝:“太庙实则也不过是皇室家庙,既是家庙,何人配享自然有天子决定,我等实在勉强不得。冯大公子,这些话,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头说起来,只怕你父亲也不得不罚你,实在僭越了。”
冯紫英脸色涨红,他只觉受到了羞辱。
可穆绍听出了贾母的意思。
人家根本不认为四王八公有资格干涉配享太庙这样的事。
遂道:“这话倒也有理,然若今日之决定,往后能改呢?”
这话就更直接了。
南安太妃闭上嘴,话说到这她就不再多说了。
齐国公孙媳也使了个眼色给儿子,陈瑞文眼睛左右飞快扫了一排,他本就没打算说什么话。
何况,且不说这里有两个郡王府的,就是八公之中不也还有个镇国公府?
牛继宗都不说话,自坐下后就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
“我说什么话?!”陈瑞文暗忖。
何况穆绍都把话说到这么清楚的地步了,用不着再增加。
穆绍之意,颇为大不敬。
他就是在明确告诉荣宁二府,我们四王六公对下一个皇帝是有想法而且要投入的,你们跟不跟。
跟,将来新皇登极,你荣宁二府少不得两国公配享太庙、两侯说不定还能配享太宗朝太庙。
不跟,那将来你们可别后悔!
这话也很恶毒,贾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了这句话就等于对皇储有想法,这也是大不敬。
但若不接,与直接拒绝和四王六公重新交好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可难不住她。
遂问南安太妃:“武烈王北伐一旦成功,纵然将来在朝而不之藩,比之福王鲁王如何?”
南安太妃睁开眼一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懂这些。”
冯紫英急忙道:“哪里有那么容易,鞑子要好打,太祖太宗早打了;建奴如今俨然已经成了气候,便是肃武王在世只怕也未必能成功。”
“我等自然是期盼敦煌郡王北伐成功的。”南安太妃横了一眼下去,接了冯紫英的话头道。
冯紫英忙又笑着道:“那是自然,若此次北伐成功,我等自然不胜欢喜。”
南安太妃转了话题,提起似乎与方才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问道:“甄家被抄,荣宁二府也受了连累,只怕贵府大小姐入宫之事要为难了。我听说,这位大小姐年纪可不小了,不知选好了后备没有?”
齐国公孙媳这下便跟上,笑道:“昨日去给太妃请安,我正好说起此事。”
“嗯,齐国公府有个孩子,如今已经快当上潮州知府,前二年死了夫人,年前托人也来求过府上,我闲来无事也算了那么一算,倒是与你家大小姐生辰性子无不匹配。”南安太妃道,“老太君意下如何?那孩子是很好的,待家里周全,对我们这些老的也颇有礼数。”
这时牛继宗才哈哈一笑道:“这几天,这小子就在行在述职,不如叫来见上一见。”
齐国公孙媳笑道:“老太君若觉着凑巧,何不请二房太太出来,我们正好凑着今儿,先定了这一桩喜事如何?”
这下贾母也为难了。
前面的大事一概不理这是正确的,可这件事她也说了不算啊。
她当然是绝不同意的。
在潮州当知府的那是什么人?
那是阻挠皇命南下的逆臣,若北伐顺利,哪怕只是驱逐了漠南诸部,让建奴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接下来二圣也必然会对南方下死手。
海上贸易的利润太大,二圣不可能放弃这一块。
故那潮州知府也好,东南海商也罢,只怕没几个能逃得过二圣清算。
就算他们有四王六公甚至两个亲王的路子,若北伐胜利,哪怕只是取得一定的成果,二圣也必然不容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和这样的人家结亲,那是把荣宁二府更踹进了火坑。
再说,贾母眼明心亮哪里还看不出,所谓齐国公家的亲戚,只怕只是个噱头而已,若真是齐国公府的亲戚,北静郡王府有女儿,南安太妃也有女儿孙女,他们怎么不与之结亲?
这就跟邢夫人王夫人推出王熙凤与武烈王府来往、宁府推出尤氏与王府来往是一个道理,一旦出了问题,只要推出来往的人便有了说法。
“这一桩亲事,也不过就是那样。”贾母心道。
她不生气,可贾赦贾政勃然大怒。
贾赦冷冷道:“我家女儿,还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当续房地步。南安太妃,过头了!”
南安太妃脸面往下一拉,阴沉沉道:“这么说,贵府这是瞧不上这一桩婚事了?”
“太妃还是给自己家女儿孙女找个好人家好了,我们家用不着。”贾政黑着脸当即拒绝。
这下贾母就好说话了。
若贾政王夫人不说话她不好做主,儿女婚事须父母做主,她无法越过二房直接决断。
既贾政有这个态度,贾母便说:“小儿之言正合我意。我贾家如今是过的不如往日,但还是养得起嫡亲孙女的。我家丫头,断然没有给人做续房之事。”
冯紫英不由讥笑:“难不成贵府还想出个王妃?须知我们这样的人家,尚且不能有王爵正妃之女。”
“呵呵。”贾母目视南安太妃笑而不语。
南安太妃一时反应过来,不由臊的脸色通红。
她娘家也不过是个五城兵马司低级军官出身,比邢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她还是老南安王续弦。
一时当即起身,南安太妃直走到门口,回过头盯着二府众人,看了好半晌,拂袖扬长而去。
这是撕破脸了。
撕破脸便撕破脸,事已至此,荣宁二府也无可奈何,没得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