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地从车水马龙的东洋租界驶向回老城的路上,街边两侧的招牌用五彩灯线勾出曼妙的舞女形象,圆润的东洋文字配合上暧昧的词语,似乎感染着左拥右抱面色酡红的行人。
霓虹灯光透过冰冷玻璃,就像是被过滤了所有的情绪,变成了单纯的光线,不断在驾驶位上李隼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
后排的九格格伸出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边的包里面取出来了一本牛皮册子。
“前几天有人送来一本《鹰镜》,是一个名叫河锅晓斋的东洋画师所作,里面的飞禽栩栩如生,我想你应该感兴趣,就收下了。”
“多谢格格。”李隼不苟言笑,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我知道你认为旧荣国的灭亡罪魁祸首是东洋人,向来不喜欢,但就如同这本画册,鹰画得好便好,管他出自谁手?和东洋人的合作也是如此,借刀杀人罢了。”
“我明白的,格格,但我总觉得洋人不靠谱。”李隼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担心。
“虽然齐青崖为人狷狂,但是的的确确有几分本事,东洋人先不说,那些北俄人除了一身恶胆,并没有其他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
“要是用枪械还好,但是把地点定在了英格里租界,恐怕他们...”
九格格正想回答,心里面却涌起了一股宛如猫抓般的瘙痒,身子止不住的蜷缩起来,于是立马抖着手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来一撮烟草,急不可耐地塞到烟锅里,一小半都散落到了地上。
火柴哗啦,烟丝噼啪。
一口连码头苦工都有些受不住的浓烈旱烟涌进肺里,靠着辛辣的刺痛感暂时麻痹,九格格这才舒展开眉头。
“北俄人的确没什么本事,但胜在嘴巴严,除非他们被一锅端,否则绝对不会走漏半点消息。”
“而且英租界是我考虑过后的选择,齐青崖只要受伤,没死才是最好,否则不懂半点变通的万沐春拿出调查死因的借口来拖延,我耽误不起时间。”
“但要是东洋人在门前宝地一事上杀死了齐青崖,我自然有办法名正言顺的把研究所接手过来。”
李隼知道既然是九格格认定的事情,不管对错都无法更改,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
“可是...”
声音愈发嘶哑的九格格,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隼一眼。
“可是什么?不要总觉得靠着一身功夫就能解决事情,我问你,当年我独自一人从北平来到津门的时候,你去哪了?又帮我做了什么?”
九格格眼底浮现出了一丝埋藏的深得不能再深的怨毒。
“权力,地位,金钱,这些东西才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武力,纵使他齐青崖三番五次的打乱我的计划,可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他还在武行,只要他还守着那间研究所,我就有一万种办法置他于死地。”
重新直起背昂起头恢复到清贵气质的九格格脑海中浮现出了方直孺的声音。
“不过现在时间有限,所以我选择了最为直接的办法,而不是你想的那般没有脑子。”
“对不起,格格。”李隼的眼神黯淡下去,似乎这句道歉并不只是因为车上的对话。
九格格放缓语气。
“东洋人明天白天会去递交战帖,晚上便会一切尘埃落定。”
“要是真如你所想的那般出了差错,那我也顾不得其他,方家这条船我已经踏上了半只腿,哪怕是要跌入无底深渊,我也要把剩下半只腿迈过去。”
“你就像刚从奉天回到津门的时候,去把齐青崖给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