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沈柠等全都沉默了。
谁能想到,程洛会因为当初陈棠改名刘棠的事,异想天开的想要贾家帮忙走同样的路?
这个世道重宗族,很多人把宗族利益看得比国法重。
就是现代社会,刚解放那会也是这样。
程洛是继任的新平侯,虽然他的父亲能得新平侯这个爵位,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宝丰公主下嫁,可是程家不会认同这一点,他们只会死咬着军功。
太难办了。
“……求伯父,求大哥,帮帮我。”
眼见众人都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程洛跪了下来,“我也是实在没法子,只要想到我娘葬在程家祖坟,有可能死了以后还被那些人欺负,我这做儿子的……就……就夜不能寐。”
他本来想等等的,等到娶了元春,再跟她好好商量,一起想办法。
可是,念头一起,那真是一刻也等不了。
总感觉他多等一时,他娘就要多受好些罪。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贾珍努力相扶,“娘”他娘的主意一向多,也许能有什么办法呢,“您说我们怎么办?”
“伯娘,求您助我。”
程洛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这位大伯娘,忙又给她磕了一个头。
“……先起来说话。”
沈柠对她的好大儿很无语,跟程洛道:“想要脱离程家,你就好好跟我们说话。”
“对对,快起来。”
贾珍、贾珠几个把程洛扶到椅子上坐好。
“伯娘,只要能让我和我娘脱离程家,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程洛抹了一把泪,“您不知道,我娘……太可怜了。”
元春默默地把自己的手帕塞一个给他。
“她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知道那人另有喜欢之人,也没想怎么着,只想他过他的,她带着我另外过日子。”
只有母亲的日子,他好开心的。
他们娘俩都很开心。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要抓麻雀,娘能陪着一起做陷阱。
读书、骑马的第一个启蒙老师,也都是他娘。
虽然外祖父并不理会他们,每次宫宴,他娘都要坐在角落,连带着他也一样要受人欺负,但是一年能有几次宫宴?
按他娘的话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回家了,娘能加倍补偿他。
程家和皇宫一样,但谁能想到,在皇宫那样危险的地方,他们母子没出事,他却在自个家,被人三番五次的算计,还差点死了?
程洛好后悔,那一次如果能再小心点,不是差点死了,他娘也不会走那样一条绝路。
“可是他们就为了一个爵位……”
程洛知道,他在就是原罪。
他在,程家的爵位就只能是他的。
所以那些人才会那样容不得他。
程洛特别痛苦,母亲一开始只想离开皇宫。
嫁人了,也没想过能有他。
如果没有他,以他娘万事不争的性子,程家只会供着,并不会怎么着。
可是有了他。
虽然娘说,感谢老天把他赐给了她,可是只要一想到母亲因他而死……
“如果可以,这爵位我都想毁了。”
程洛并不想继承这个爵位,他看向元春,“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有本事,给你另挣爵位。”东西他都准备好了,只待太上皇去世,他就可以交给皇帝舅舅。
到时候拉下一个郡王,皇帝舅舅绝不会吝啬一个侯爵。
“……”
元春看他的样子,很受震撼,“大伯娘”她忍不住看沈柠,因为她是程洛的话,这个爵位……她也没法要。
但是爵位,哪是你想挣就挣的?
“都看我做什么?”
沈柠头疼,“而且想要毁了爵位这话,程洛,你不该跟我们说。”
“……”
程洛深深低头。
他跟皇帝舅舅说过。
但这个爵位是太上皇赐下。
皇帝舅舅只能说,不要这个爵位,他都对不起他娘的那条命。
“……太上皇忙着给你赐婚,你还不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吗?”
沈柠叹了一口气,“当初是谁在公主死后弹劾公主,说她不配做天家女儿,不配天下表率?”
那些年的太上皇为了他的面子和权力,连太子都能舍了,宝丰公主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爵位也好,脱离程家也好,你首先要过的是你外祖父这一关。”
皇上根本做不得主。
“既然是你外祖父,那你一个当小辈的,多去哭几场,又算得了什么?”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更何况只是去哭?
“什么是不配做天家女儿?天家女儿就合该被人欺负吗?那就去祝当年弹劾宝丰公主的人,祝他的女儿,他孙女外孙女,嫁人就被人欺。”
从一开始,这孩子就弄错了方向。
不过想到当时他病得差点死了,却还能在那种情况下,强撑着没让宝丰公主与那人合葬,沈柠也没办法苛责,“你只与程家族中抗争有什么用?他们天然的高你一头。
你外祖父和舅舅以孝治国,程家老太太一个‘孝’字压下来,因为一些事,你外祖父和舅舅也是没办法的。”
“……”
程洛脸色灰败。
御史有风言奏事之权,母亲去世后,是郑御史弹劾,南安郡王帮着程家,皇帝舅舅怒斥,可正因为他的站位,反而让外祖父心生不满。
如今想要给他娘翻案,首要过的是外祖父,可外祖父又怎么会自认错误,自己打脸?
他虽然查到了南安郡王很多事,但外祖父年老多疑,就算放出来……,除了打草惊蛇,于他娘那边并无半点实用。
难不成他只能让他娘在程家祖坟被欺吗?
“公主是你外祖父的亲生女儿,欺她——就是藐视皇权。”
看这小子的样子,沈柠只能再提点一句,“程家欺你母亲,视皇家威仪于何物?”
“……”
程洛猛然抬头,“请伯娘教我。”
“你怎么会怀疑,你娘在地底下被程家人欺了?”
“我做梦”
说着,程洛的眼中已升起大量的水光,视线都模糊了。
沈柠看他的样子,也是揪心的很,“今天是你和我们元春的纳征之喜,你想起你母亲,更加伤心难过,我们能心疼你,太上皇自然也能心疼你。
你要知道,有些事,不必先让人知道了再干,完全可以干了,再让人知道。”
啥?
程洛的心跳‘嘭嘭嘭’响的他都要听到。
他有想过,把他娘偷出来,可是他身在程家,一有风吹草动都……
“你不是来求我伯父、大哥他们吗?”
有些话,大伯娘不好明说,但是元春可以,她道:“你们家没人,我们家有人啊!”
对!
对对对!
这就是他的目标,程洛一下子站起来,激动施礼:“求伯父助我,求大哥助我,求求你们。”
“求什么求?”
贾赦骨子里是个孝子,早就见不得程洛这样了。
但是他想不出法子。
可现在嘛
大不了再被皇上申斥一顿。
“珍儿,把府卫借我二十。”
这件事,他担了就算了。
贾赦道:“反正我是京城有名的混人。”
“……急什么?”
沈柠无语,“迁坟可是大事,至少要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