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德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反正事情被发现了,不如将所有人都供出来。
这样东窗事发法不责众,皇帝还能见所有来到京城的官员都抓了,查办?大不了训斥一顿,罚没俸禄而已。
毛骧的眉头皱得更紧,问道:“你们每年如此,户部官员可知晓其中的玄机?”
刘明德咳嗽一声,道:“大人这话说笑了,没有户部的默许,我等也不可能年年顺利过关。”
完了!
毛骧越听越心惊肉跳,本以为是个别的官员这么干,没想到来到京城的三百多个正印官,几乎都是如此。
以毛骧的猜测以及对官场的了解,三百多人中能持身中正的没几个,更严重的事,空印案牵扯到了户部的官员。
户部是大明的钱袋子,朱元璋极为看重,却暗中默许空印横行,胆大包天!
毛骧没敢耽搁,连夜又入了宫,这般折腾了一宿,等毛骧到宫中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朱元璋一夜未睡,他在等毛骧给他一个答复。
“说吧。”
朱元璋微微闭着眼睛,用手拄着头,轻声说道。
毛骧双手举着刘明德三人签字画押的证词,低垂着脑袋:“启禀陛下,刘明德、曲楚通、郑宰三人供词在此,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挥了挥手,让毛骧说给他听。
毛骧不敢违抗,恭敬的说道:“三人承认持空印册到京城之行径,根据三人证词,凡各地入京正印官,几乎人人都持空印册来京,并且户部……”
朱元璋睁开了眼睛,一对虎目中杀气森森:“说!户部可有牵扯其中?”
毛骧的头更低了,道:“户部官员默许空印,持续数年!”
呵呵!
朱元璋怒极反笑,他站起身来,道:“大明从战乱中立国,百废待兴,咱三令五申官员不可贪腐,他们却在咱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沆瀣一气!”
“毛骧,去!带着你的人去各个驿所搜查,凡携带空白文书的官员,全部抓入亲军都尉府的大牢,不可漏放一个!”
朱元璋动了真怒,户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朱元璋一直笃定户部在他的掌控中,可现实狠狠打了朱皇帝的脸。
刘明德的小算盘打错了,朱皇帝不会法不责众,天子一怒,何止百人人头落地?
清晨的应天城,随着朝阳升起变得鲜活起来。
早起谋生计的百姓纷纷出来,叫卖着灌汤包、鸭血粉丝等美食,热闹非凡。
忽然,一队健卒打破了这鲜活的场面,好像铁与血一下子融入到滚烫的粉丝汤里,惊得百姓纷纷躲闪。
有眼尖的百姓认出了健卒的来头,他们不是一般的军兵,而是亲军都尉府的人!
亲军都尉府由朱元璋亲自掌管,其行动就代表了朱元璋的意志。
从东城到西城,亲军都尉府的健卒冲入一个个驿所里,强行抓捕来到京城的正印官。
说是强行抓捕并不准确,因为这些亲军都尉会检查他们搜身携带的印册,是空白印册才抓人。
遗憾的是,所有正印官的印册全部空空如也,无一幸免!
这场波澜迅速蔓延到了全城,无论大小官员皆心惊胆寒,害怕被波及。
应天,胡惟庸府。
户部尚书颜希哲一脸苦相,对胡惟庸道:“胡相,这次您可得帮帮我啊!”
今早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亲自带队,将各驿所里的正印官抓了一个干干净净。
更严重的是,颜希哲手下的一个当值的侍郎,刚到户部就被毛骧给逮了,故而颜希哲也很害怕,这不还没下值,就来到了胡惟庸府上。
胡惟庸摩挲着一块白玉,道:“颜大人啊颜大人,你摊上大麻烦了!”
颜希哲今年二月份才接任了户部尚书之位,春风得意,可现在还没得意多久,就遇见了大麻烦,户部当值的侍郎被捕,他颜希哲这个上司还能幸免?
一想到被处斩的德庆侯廖永忠,还有前段日子因为中都大案被牵连的官员,颜希哲惶惶不可终日,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救星,便是胡惟庸!
胡惟庸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很微妙,他虽然还没有当上中书省右丞相,但汪广洋年事已高,又有归隐的心思。
故平日里,汪广洋除了琢磨针对淮西勋贵外,其余时间几乎很少参与政务。
胡惟庸没有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权。
任谁都看得出来,垂垂老矣的汪广洋早晚要荣休,那顶替汪广洋的,最佳人选就是胡惟庸!
颜希哲苦笑,道:“希哲明白此事棘手,可满朝上下,在下最敬重的便是胡相,还望相爷出手指点迷津,希哲定涌泉相报!”
胡惟庸有些头疼,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亲军都尉府几乎倾巢而出,满京城的抓人,连户部侍郎都抓了,这说明朱老板动真格的了!
他胡惟庸若掺和进去,免不了要出事,可胡惟庸若袖手旁观,他要想挤掉汪广洋,彻底坐上中书省右丞相的位置这事,便有些难了。
人家认你胡惟庸为右丞相,支持你,你就得为他出头,这就是潜规则,若今日的胡惟庸放弃了颜希哲,他日就不会有人投靠,手下都罩不住,还投靠你干啥。
颜希哲的忙,胡惟庸不能不帮,却又不能过度参与,将自己给搭进去。
胡惟庸来回踱步,思索着对策,颜希哲眼巴巴地望着胡惟庸,期盼着胡惟庸的妙计。
就这么耗了一盏茶的功夫,胡惟庸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他决定将这些破事,全部推给自己的恩师李善长,恩师是淮西勋贵之首,又是昔日的文官之首,而且他之前因为中都的事情,已经恶了朱皇帝。
中都那么大的事情,朱皇帝都没动李善长,足矣看出李善长在他心中地位分量。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事推到李善长的头上,也无所谓,但推过去也讲究方式方法,胡惟庸要让颜希哲感念着他的好,让颜希哲感恩戴德!
胡惟庸故作凝重神情,对颜希哲道:“此事牵连甚广,要平息很是麻烦。”
颜希哲一听脸色大变,却听胡惟庸继续道:“不过颜大人不要急,吾必定保你,现在吾就去韩国公府一趟。”
颜希哲闻言紧皱着眉头,道:“韩国公前些日子因为中都大案被陛下斥责,还会出手相助么?”
胡惟庸一声长叹,说道:“我视颜大人为知己,为了颜大人,本官就算是求,也要求恩师出手!”
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
胡惟庸的“肺腑之言”令颜希哲万分感动,颜希哲对胡惟庸行了个大礼,动容地说道:“若希哲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愿追随胡相,报答胡相的恩情!”
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胡惟庸扶着颜希哲,道:“颜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他心中暗暗窃喜,既祸水东引给了李善长,又收了颜希哲的人心,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