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人城。”

和她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时的表现一样，探索者们纷纷露出茫然的神色。

怎么会有城市叫这么古怪的名字？

林原勾了勾唇：

“牲口的牲，人类的人，传闻牲人城关押着一群可怖的怪物，怪物们无时不刻想要逃离牲人城。”

底下的人神色各异。

探索者们对林原提到的地方感到未知与害怕，戮命人则是将一切表情隐瞒在面具的阴影下，阴晴不定。

直到现在，会场的节奏完全落入林原的掌控之中。

如果让她去主持戮命联盟之后的每一场会议，林原只会做的比前两位代理人更好。

她是天生的Kill King，也是满分的代理人。

林原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紧握成拳，高举在耳边。

忽然，她握成拳的右手张开，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叮当——

林原没有弯腰低头捡起金币，金币像是有生命一般，飞了起来。

在林原身前一米的位置，金币变成一个白裙女孩的模样，女孩背后扛着枪，脖子上挂着相机。

那是塞纳镇的伊娃。

“这是灵魂金币，可以召唤对应的灵魂协助玩家通关。”

林原五指合拢，女孩变成虚影投入金币当中。

她指尖捏着灵魂金币，右手举过头顶。

下一秒，道具灵魂金币的信息大方展示在探索者们面前。

“请问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探索者挠着脑袋，不解地问。

“若灵魂被击碎，需要消耗高额代价赎回。”

那个探索者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明明没有蕴含任何令人恐惧的信息，探索者却无端感到深深的不安，心脏砰砰跳动。

好像离什么真相，更近了一步。

林原看向提问的人，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夹杂着懊恼与惋惜，还有无能为力的伤感。

她的表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坐得端正起来，紧张的目光盯着林原。

直到现在，林原才叹一口气，悲伤又无奈地说：

“牲人城关押死去玩家的肉体，玩家的灵魂化为金币，进入游戏循环。”

“所有死去的玩家理论上都有复活的可能，只是需要付出高额代价。”

“我去了牲人城一趟，得知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然后……我就被全世界追杀了。”

全场哗然，所有人瞳孔巨颤，难以置信地注视林原。

原来……这就是林原回到众星城的真相。

就连戮命人也震撼地看向林原，脑海里掠过一道想法。

“莫非Heart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为了全体玩家？”

这些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要不是有面具遮挡，脸上的后悔之色几乎要溢满了。

他们只知道杀死Kill King可以继承对方的一切，却没想到林原被规则针对的理由，竟然是她窥探到了游戏世界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老实说，戮命人也是玩家，他们也和林原站在同一方，为什么要听从规则指令杀死同类？

况且林原发现的秘密事关所有玩家，游戏凭什么杀死林原？

林原死了，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来？

无知无觉做一辈子的玩家，还是跟着Kill King勇敢一回？

或者用种更残忍的说法，航海玩家给游戏做苦力，杀戮玩家就是纯粹给游戏当刀了。

狐狸面具人们呼吸急促，心潮翻涌，短短几息之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这次，戮命人们没有指挥，没有威逼利诱，同时在心中做下决定。

——跟着林原，先把那些把他们当刀使的家伙杀掉再说！

同时，探索者们的心情也不好受。

死后的世界本该安息，他们进入诡异的游戏世界，好不容易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却又被告知真相。

——你以为的生的希望，不过是游戏垂怜蝼蚁的把戏而已。

真相是把快刀，告诉你，不管生还是死，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

只要进入了游戏，就永远属于游戏。

“……”

有探索者神色怔然，手上不知不觉出现一把刀，正犹豫着要不要对着大动脉来一下。

周围的同伴“啪”一下扇在探索者脸上，厉声吼道：

“你疯了吗？！这种时候寻什么死？”

探索者嘴唇嗫嚅两下，涩声道：

“有意义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反正都是要沦为游戏的资产，我现在通关副本，得到的一切，最终还不是要归于游戏。”

“辛苦付出那么多，结果都是替别人打工，比起死在某场莫名其妙的游戏里，我还不如自我了断算了，至少死的时候能体面点。”

“……也更有尊严一点，起码是我自己决定生死与否。”

同伴露出动摇的神色。

这种感觉，真的很像低维生物面对高维生物玩弄时，无能的样子。

所有人茫然无措之际，都把目光向林原看去。

同伴恍然惊醒，又扇了探索者一巴掌。

啪！

“你傻呀，撞破秘密的林原还在被游戏追杀，天塌下来有个高儿的顶着，你在这儿惆怅个什么劲？”

探索者懵懵懂懂间，发现事情好像真是这样。

假如林原能顶住，是不是意味着……

他们的结局也会有所改变？

于是在其余探索者们栖栖遑遑的时候，这个探索者猛地站起来，高声呼喊：

“林原，你是不是有办法对抗游戏？”

世界安静了。

能在游戏追杀下，安然无恙逃到众星城，林原或许还有后手。

林原眼底蕴着笑意，果然不负众望开口：

“没错，我是有办法。”

“这个时候，我们只能求助戮命联盟。”

场中的探索者和戮命人：？？？

双方当事人不约而同想：老大，你在说什么？

彼此的第一反应都是怎么可能。

林原拿出规则书，扉页上还有她不久前才写下的规则。

【主城中发生有关“棋子”的事情，不会被任何存在感知】

这是她敢在众星城的地界上高声造反的底气。

林原想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戮命人要，众星城也要。

“游戏和原初居民，也就是原住民是一伙的。”

“游戏燃烧玩家的生命作能量，从本质上说，杀戮线和航海线的对立本就是游戏有意为之。”

“我们都是玩家，自相残杀的笑话，早就让那帮高高在上的原初居民看够了。”

林原的语气陡然粗重，左手话筒被狠狠砸在地上。

瞬间响彻会场的杂音几乎刺破所有人的耳膜，但不会有人这个时候质疑林原的话。

——没错，她说的是对的。

探索者和戮命人同时想到一块去了。

“会长大人，那我们要怎么找到戮命联盟的人？”

已经有探索者着急替林原分忧，林原望着战争棋盘上多出的成千上万道虚影，笑而不语。

她的心里大概是有点热血的，不然怎么会轻轻一煽动，就有那么多人追随而来？

【当前棋子对战争的认同度：90%】

还差一部分，探索者和戮命人，不是林原想要集齐的全部力量。

“想找到戮命人……这还不简单。”

探索者们愣愣看着林原，只见林原“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刚刚走后台进来的狐狸面具人纷纷亮相。

他们没有摘下面具，却拿出来可以代表身份的饮血刀。

这时，所有人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林原……她能轻松解决幽月城的冒险者，很大的原因是因为。

那些人本就是林原的猎物。

舞台边角，顶着江浔随时想要刀人的目光，野草前会长刘浪颤巍巍爬上舞台，捡起林原扔在地上的话筒。

“各位，我说一句话。”

刘浪虽然懦弱，但他在玩家当中的风评一向不错，假如他对林原表示反对，底下刚刚达成一致意见的探索者们估计又要乱起来。

江浔细长的眉毛皱起来，专属于代理人的饮血刀蓄势待发。

忽然，她接收到林原的信号。

——林原对她摇了摇头。

江浔冷哼一声，放下刀，目光不善盯着刘浪。

“我说一句话……”

“林原一开始不是杀戮玩家的，她是因为要替我的朋友报仇，才去杀人的。”

“可能因为这点，她才被戮命联盟盯上，后来不得不加入戮命联盟。”

探索者们露出愕然的神情。

刘浪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

“林原最开始杀的两个人，都是因为那两个人伤害了她身边的人。”

“死者是阎翔龙和姜流星，都是因为他们两个，林原才会踏上以杀止杀的路！”

就连林原也没想到，刘浪在最关键的时刻，会提供这样强有力的助攻。

说到底，林原进入游戏世界的时间不过短短两月，而那两个在众星城臭名昭著的玩家，可是已经祸害探索者们很久了。

他们不是林原杀的还好，一旦是林原杀的。

这下好了，探索者们要更加坚定地追随林原的脚步了。

林原默了一会儿，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才说道：

“航海家张云霆死前，曾经对我说过——”

“大航海的本质是掠夺。”

“是游戏对我们的掠夺，也是高高在上者对所有玩家的掠夺。”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如星火商城的名字一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会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满怀希翼地看着林原。

不知是谁带头吼了一声：

“燎原！”

紧随其后的，是山呼海啸的呐喊，仿佛真的有一团火，散落在众星城。

这场交易会，或许没有一件商品成交，但意义远胜于从前任何一场交易会。

刘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举着话筒高声呐喊。

舞台边缘。

小女孩江浔眸光幽幽盯着林原，血红斗篷本来能遮住她的整个脑袋的，但江浔偏要把斗篷掀起来。

她执拗地看着林原，问道：

“你要燎谁的原？”

“你以为你是火吗？什么都能燃烧，包括自己。”江浔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