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胸口像被什么勒住,他嗫嚅了两声,垂首道:“是,是下官自己,自己揣测的……”
即便是在怪罪自己,面前的青年人却也还是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半点深浅,捕捉不到半点端倪!
揽下这罪责也不是傅筠想维护傅真,他倒是恨不得把那死丫头给推出来认罪,可她是他女儿,她认这个罪跟他自己认这个罪有什么区别?回头不都得算到他上吗?倒更坐实了他治家不严的罪名!
傅筠心下无比晦气,一面气恼傅真,一面又暗骂自己愚蠢轻信于他。
却也不能干等着被降罪,他当下再度提袍跪下地去:“下官莽撞,请大人恕罪!”
一会儿,窗畔传来疑问:“恕什么罪?”
傅筠顿了下,蓦地抬头,只见徐胤地正挑眉看着自己:“傅太傅贤名远播,他的才德令当今圣上都称赞不已,傅大人肯送名臣的亲著予我,这是一份厚礼,何罪之有?”
傅筠愣住了!
他竟不是生他的气?
是他想多了?
正满脑子念头乱蹿时,徐胤已经缓步走了过来:“傅大人只需如实回答我,这主意,是否当真出自你?”
他目光直直地投下来:“平日衙门里公务甚忙,一直未顾得上与傅大人说话,我想,此刻你应该不会有所保留才是。”
傅筠心在胸腔里乱跳!
他挺直腰道:“是!……正是下官诚心诚意想要献给大人!”
又怕他不信,继而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家中无长辈引领,大小事都须亲历亲为,斟酌行之。
“下官因仰慕大人才华已久,自觉不配拥有这些藏书,早就想寻个机会献给大人,故而此番,就斗胆为之了。”
徐胤勾唇,负手走了两步。这短短的两步,让傅筠感觉长久得犹如他走了两里路。
“可惜傅大人有这份才智,竟未让我早些发现。”
说到此处他回看他一眼,脸上又有了那浅淡的笑容:“起来吧。”
傅筠顿了半刻,才战战兢兢地起来。
徐胤敛色:“日前之事念在尔乃是初犯,便不予追究。今日之后,还望傅大人能多些心力在内宅之事上,勿要再出类似风波,贻笑了大方才是。”
傅筠慌忙行谢:“多谢侍郎大人不罪之恩!”
徐胤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茶水下喉,杯盏落下,他看过来一眼道:“去忙吧。”
傅筠连声称是,毕恭毕敬地走出房门。
无人处他长吁一口气,抬袖擦擦额角,这才快速地跨步出衙!
庑廊下连冗回到房内,只见徐胤已回到座中,仰靠着椅背,翻阅着手上那本书。
书封上写着《盛世春论集》。
连冗方才在廊下翻过,是傅子钰生前多场位于御内杏花林中讲学的集锦,收集的都是彼时朝中名士之语录,的确是难得的官场宝籍。
斜阳穿过窗户,照在徐胤身影上,把背朝着门口的他的整个脸庞都淹没在阴影里。
那一束束垂落在官服上的乌发,便变成了泼于这紫色衣衫之上的浓重的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