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禄东赞再一次恢复了意识,听到耳边的话语声。
“大相被押送来的路途,许多天没有休息,更没有好好用饭,连日的劳累才会这样。”
说话的是唐人,禄东赞恍惚感觉那天的惨败好像还在眼前。
话语声从朦胧到清晰,一个唐人官吏正在诊脉。
禄东赞确实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稍稍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影,这里是唐人的长安城,前来看自己的是唐人的医官。
而后眼睛又闭,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甄权诊脉片刻道:“休养两日就好,喂一些粥汤。”
桑布扎行礼道:“多谢。”
这一刻桑布扎是很无助的,他如今别无他求,只希望大相能够活下来。
再一次睡醒的时候,是夜里,禄东赞缓缓坐起来。
桑布扎连忙道:“大相,还是躺着吧,唐人要是知道你醒了,他们会将你押送到太极殿,审问你的。”
禄东赞至今还记得当初东宫太子送给自己的一块肥皂。
他吃力地站起来道:“我是吐蕃的大相,难道我要一直装病吗?”
桑布扎一时间无言。
翌日,天亮了,下了早朝之后,李百药跟在太子身边,道:“殿下,鸿胪寺的人来禀报,昨夜禄东赞就醒了,他还说现在就要见殿下。”
李承乾道:“他不向父皇请罪吗?”
“禄东赞没说要见陛下,而是想要见太子殿下。”
“一次见禄东赞还是五年前吧。”
“那时候殿下重病初愈,应该是四年前。”
“伱让礼部的人去准备,孤用了饭食就来礼部。”
“喏。”
今天的早朝结束得很混乱,一方面要怎么安置青海,一方面又说了怎么封赏,李震与梁建方的功过要怎么分?
因这些事没有结果,文官与武将又吵起来了。
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太极殿,不出所料殿内的文武双方竟然动手了。
这个时候父皇的人手应该会过来劝架。
依旧不出所料,金吾卫的人快步走入太极殿开始劝架了。
稍稍多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斗志的朝堂,老将军们与老文臣们一个个老而不衰,打起来架来一点都不逊色当年,除却出招更下作,都挺好的,大家都是老样子。
李承乾在东宫用了饭,休息了一个时辰,这才准备去鸿胪寺。
“皇兄,妹妹也想去见见禄东赞。”
“两国谈判,你去不合适。”
李承乾穿着靴子,注意到她倔强的目光,只好道:“跟在孤身边。”
她顿时又有了笑脸道:“好。”
礼部的官邸,现在官邸外站着不少人,这一次禄东赞说是要面见东宫太子。
朝中的官吏都想要见见这个吐蕃大相,看看当年的吐蕃大相现在成了何等人物。
直到太子殿下来了,一群围观的官吏一哄而散,有人捡起了地的一张纸,一片落叶,抹去一些灰尘。
等到礼部的门前只有两个侍卫站着,没有其他人,恢复了干干净净,李承乾神色这才好一些。
带着妹妹走入礼部的官邸,群臣当即行礼。
以往与他国使者谈判会有舅舅在一旁,现在已年满二十了,正如父皇所言,年满二十岁就是大人了,就该自己来面对。
从站在原地的桑布扎与禄东赞身边路过,李承乾领着妹妹坐在首座。
先是看了看四周的官吏,示意他们不用行礼了。
李丽质很是懂事地将桌的案卷整理好,用她的袖子给皇兄眼前的桌子擦了擦,之后站到了一旁,目光审视着这个吐蕃大相,就是他让使者来长安,向大唐求娶公主的。
李承乾道:“大相,好久不见了。”
禄东赞缓缓抬头,看向这个太子,四年不见了,当初的东宫太子还只是一个少年人,那时候的自己也不过是二十有六。
那时候,太子的面容还很稚嫩。
现在再看,这个太子长高了许多,眉宇间还有令人不敢冒犯的威严,下巴处隐约可见发青的胡渣。
意识到这里是唐人的官邸内,禄东赞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桑布扎也跟着行礼。
李百药等众多官吏没有好气地黑着脸坐在两侧。
“说说吧,松州一战兵败,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闻言,禄东赞道:“太子要折辱我吗?”
李百药拍案道:“禄东赞!你是阶下囚,你胆敢问太子!”
正值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本该是男人正值壮年的年纪,松州一战败了,他被押送到长安,好似在朝夕之间老了十岁,散乱的鬓发已有了缕缕白丝,就连长出来的胡子都是泛白的。
他行礼道:“唐军是怎么绕过松州从后方突袭的?”
李承乾反问道:“押送你来的将领没说吗?”
禄东赞缓缓摇头。
“其实从河西走廊南下青海,有一条小道,那条小道可以途经松州进入吐蕃的腹地。”
禄东赞立在原地,蹙眉不语。
“这还要多亏孤的弟弟,青雀派人查探过松州的地形用于编撰括地志。”
李承乾接着道:“你说过吐蕃人是信仰智慧的,我们唐人亦是用智慧取胜,现在你可服气?”
禄东赞用吐蕃人的礼仪,行礼道:“自大永远是可怕的敌人。”
“是呀,孤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初太子殿下说,大唐远没有这么强大,大唐远没有这么富裕。”
太子与吐蕃的谈话,在座的官吏纷纷记录着,书写完一篇便让人拿出去,呈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