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屋内,李承乾走到病榻边,呼唤道:“老先生?”
温彦博又不再言语了,缓缓闭眼,只留下了些许呼吸。
东阳诊脉了片刻,又探了探老先生的鼻息,低声道:“皇兄,老先生的神智已……。”
李承乾点头道:“孤知道了。”
东阳试探地按了按老先生的太阳穴,又用银针刺入老先生的头顶,见久久没有反应,她缓缓摇头,收好银针,站到了一旁。
李承乾会意走到屋外,看着老先生的两个儿子与一众亲眷道:“安排后事吧。”
屋外又传来哭声,三三两两的亲眷开始安排各项事宜。
东阳安抚着通人性的小鹿,它感受到这些悲伤的情绪,隐约也有一些不安,不停用头蹭着主人的膝盖,又轻咬着主人的裙摆。
到了夜里,温家的开始了丧事,老先生也失去了体温。
看着太子殿下行礼叩拜之后,温挺送着太子殿下与东阳公主走到家门口,他低声道:“当年随着家父从辽东一路走回来的时候,见到了许多人家都在哭嚎。”
他抬头叹道:“多少将士埋骨辽东,那些失去了至亲的家眷还在念着亲人的尸骨回来。”
“孤知道,孤会记住的。”李承乾拍着温挺的肩膀道:“你也别太过伤心了。”
温挺作揖行礼。
李承乾对他道:“等老先生的事办完,你就来京兆府任职,往后将心力用在建设之事,等到将来能够东征的那一天,一定将那些尸骨带回来。”
温挺作揖道:“臣领命,臣还有一请。”
“你说。”
“还望有朝一日,太子殿下能够容许在下随军东征。”
“好,孤答应伱,但在此之前你也早点从丧父之痛中脱离出来。”
温挺朗声道:“喏。”
东阳就站在门外,等皇兄与温挺说完了这些要事,才一起回宫。
走在安静的街道,兄妹俩一时间无话。
贞观十一年的八月,今年的夏季比去年更温和一些,今天长安又下起了大雨。
温彦博老先生安葬之后,皇帝下旨给了谥号,陪入昭陵。
皇帝给了这位老先生莫大的敬意。
雨幕中的长安一切都显得很朦胧,站在太液池边看去,隐约能够看到一头小鹿身影,它正在湖边饮水。
安静的别苑内,母后正在听着丽质与东阳讲述这些天的所学所得。
李承乾与父皇坐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水发呆。
发呆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闲暇之余,太子殿下都会这么做。
偶尔会有几滴雨水飘入屋檐,落在父子俩身。
李承乾闭着眼,夏日偶尔的凉快令人觉得舒适。
李世民道:“李淳风对天地的理解,道门中许多人反对。”
“父皇是觉得李道长领悟的天地奥秘与儿臣有关,是吗?”
李世民低声道:“你放心,李道长不会将这些引到东宫。”
“这都是李道长的心血,与儿臣没有关系。”
因天地之间的奥秘,李道长都快被道门中人除名了,反对这种学说的人亦有很多。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这么多年以来随着一件件事就能看出来,人都是随着自然与当下的环境,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结构改变。
想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就要先从环境改变,当环境变了人也就不一样了。
这就像是东宫,东宫就是一个小环境,这个环境如何由太子说了算,因此弟弟妹妹的价值观,更容易塑造。
可将她们的价值观单独放在外面,又显得特立独行。
只不过由于皇子与公主的身份,弟弟妹妹特殊一些,也没什么,身份就决定了她们可以与众不同。
再往大方面地说,这些年以来京兆府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改变关中的环境。
李道长的学说不被大部分人接受是正常的。
又或者,李承乾觉得古来圣贤皆孤独,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但这都没关系,人类的智慧总是站在一代人又一代人的肩膀,还会有人站在李淳风道长的肩膀。
又小憩了片刻,李承乾拿起一旁的竹伞,就要离开。
李世民道:“中书省还有事?”
也没见儿子回话,一旁的李渊道:“这孩子还在牵挂着潼关与洛阳。”
现在爷孙三辈人也就李渊最自得其乐,有时候光是看着小兕子把玩积木,他都能看好久。
李承乾撑着伞一路路过太极殿,空旷又开阔的太极殿前,也没有见到人影。
四周大雨茫茫,走入皇城中才能见到一处处看着门的官邸中还有人在走动。
这里至少多了一些人的气息,不像尚书省。
在尚书省见不到一个活人,父皇给了自己进入尚书省之权,并且能够在尚书省办事。
可李承乾觉得坐在尚书省,一整天可能也见不到一个活人,早晚会疯的。
来到中书省内,许敬宗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站在中书省内就感觉到外面的雨水没有这么喧嚣了。
“这两月在潼关辛苦你了。”
许敬宗递一卷奏疏道:“这是潼关的呈报。”
在中书省内坐下来,李承乾没有急着拿起奏疏看,而是笑着道:“温挺刚进入京兆府,你觉得他如何?”
“为人行事都还不错,有些跟不脚步,可能是未习惯京兆府的办事方式。”
京兆府做事方式习惯了高效快捷,基本来自中书省的政令一到就要送去各县。
这种下政令直达的方式,已成了现在京兆府的规矩。
而京兆府的人手直接驻扎在了各县,每个月进行一次调换,也就是会有轮流的休息调整。
天刚刚亮的时候,京兆府官吏就要早早睡醒,如有要呈报的事,城门刚打开的时候,就要将奏报送入京兆府。
如果你去晚了,人手已经散去其他各县忙碌了。
李承乾道:“让颜勤礼任职崇文馆主事,温挺入京兆府先在狄知逊手下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