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应当能见着师哥和来音。”杨不留抬手比划了一下,“小丫头长高了不少。”
“听宋铮说了。”言归宁道,“我刚到京城就撞见他巡街,他还说他闺女胖乎了不少,让我别抱她,抱不动。”
杨不留抽了抽鼻子,从心口堵到喉咙,“师父,这次呆多久?多待一阵子吧……”
“哪儿有没成亲就惦记着黏娘家的。”言归宁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哄了几句,顿了片刻,又道,“肃王平日里在不着调,终归也是天潢贵胄,明天仪制繁琐,即便皇上准许一切从简,也比寻常百姓家要庄重些。我就不凑趣儿了……一早看你换了行头我就走,新娘子有的忙呢,到时候我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杨不留点点头,开口带着哭腔,“那下次……”
言归宁不用低头就知道这丫头哭得凄惨,他喉间发紧,吞咽了一下抹了把眼睛,勉强提着声调,笑话她道,“总惦记着娘家的事儿,你那粘豆包该吃醋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在他肩上蹭眼泪的闺女捞起来,捧着这张从小看到大的漂亮脸蛋儿,摩挲来摩挲去,红着眼眶看不够似的盯着瞧,“明儿大喜就别哭了,一会儿让你那小丫头拿鸡蛋敷会眼睛,不然怪难看的。”
言归宁哽了一下,匀了半天的气,缓声补了最后一句话。
“明天怕忘了,师父祝你长命百岁,祝你和肃王举案齐眉,万事顺遂。”
肃王府册立王妃当日天光明媚,有报说北方祥瑞,这门亲事结成,是个平定北疆的吉兆。
大婚仪式诸荣暻原本兴致缺缺。肃王迎娶的本非大家闺秀,甚至连健在的双亲都没有,洪光皇帝亲临恐怕有碍威严,宁贵妃却难得当着诸荣暻的面露出几分仪掌后宫时的威严出来,兀自气了一会儿又劝,“爅儿自幼便离了宫城,皇上日理万机少有关切,就连册立王妃之事都是一再拖延,今日难得大喜,不照原本规矩大操大办也便罢了,怎么也要撑撑场子。”
“他那身后站了一堆武将,哪儿用得着朕去撑场子?”诸荣暻笑叹一声,摆摆手权当妥协,“况且昭王跟朕请愿,今日也会到场,怎么,爱妃不知?”
宁贵妃自然知道,她甚至心知肚明,昭王此番特意请准回京,绝不止恭贺亲弟新婚之喜这么简单然而她身处后宫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洪光皇帝亲临肃王府,昭王在重重侍卫环绕之下,能够幡然悔悟,哪怕只是加以收敛。
然千百般猜测却不曾想,昭王之余,竟还有不速之客悄然浮出水面。
良辰吉时未到,诸荣暻携着宁贵妃提早了些时辰到肃王府瞧了一眼,御驾亲临绝非小事,诸允爅亲自迎了驾就被宁贵妃赶去忙着招待宾客肃王并非长在深宫,依着洪光皇帝和宁贵妃的意思,这大婚典礼即便繁复,礼节倒不妨按照民间的路数精简一些,肃王武将出身,也免了诸多束手束脚的规制,故而诸荣暻带着宁贵妃几乎算得上是微服而来。
孰料龙凤仪驾适才落座正堂,便听肃王府后院一阵惊叫哗然。
诸荣暻当即拧了眉间,抬头示意江楼派人查勘然而江楼甫才迈步出门,便听府上侍从慌乱呼喊着“起火”、“小亲王”之类的词语,被林管家厉喝一声才安静。
就在正堂里遍地惊诧好奇之时,昭王正巧踩着一窝蜂乱作一团的空隙惊慌失措地从天而降,未及见礼先道不好,“父皇,母妃,熙儿和煦儿……好像出事了!”
这事儿愈遮掩愈混乱,尹银花在旁望了门外匆匆而过的林柯一眼,当即远远地招呼他过来带路报讯。
而当洪光皇帝循声而至时,却见一袭霞帔已然先一步立在肃王府后巷的混乱中央。
江楼大抵也是方才赶到,手里捏着一本账簿似的册子,张望了一眼先赶回到洪光皇帝跟前低声禀报。
“启禀皇上,就是那个异族模样的人拿几支火箭烧了嘉平王和巽南王的车驾府上听见声响先赶过来救人,车夫已经跑走了,车厢里面姑且不知是何情形……那纵火凶犯射了火箭就挡在那儿不许近前救人,肃王妃适才闻声赶到,结果那凶犯刚见到肃王妃露面就作势自刎,被肃王府的侍卫拦下了,现在还没来得及审问。”
江楼立于一旁,越说越觉得稍有蹊跷。无论是前阵子得以迅速肃清的西域鹰犬残余,还是太子远赴西北,昭王被贬,嘉平王遇险,桩桩件件摞在一块儿,更像是交互筹谋各有安排发展事出谁手实在不好讲明。
然而君命难违,洪光皇帝眼神凛着,江楼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这儿既不是他侃侃而谈的地界,也不是表露猜测的时辰。玄衣卫得令提刀抵颈,江楼也只得先拿下肃王妃以待诸荣暻当场审问。
这一场还未奏喜乐的亲事转眼间便沾了猩红的血光。
诸荣暻不痛不痒地哼了一声,怒目睨视着听见声响赶忙过来跪在他跟前的一袭红裳,耳畔是那番邦异族喃喃低语的念词,模模糊糊藏匿在马车燃烧的哔啵作响声中。
“肃王妃,你可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