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散流寇并不艰难,但奇怪的是,以往至少能坚守三天阵地的流寇,此次竟轻而易举的节节败退,甚至于,有向北退出北安岭的趋势。
……过了北安岭,可就离奴儿司边境没多远了。
鄢渡秋在屋中静坐片刻,到底是提笔书信,差人先给辽东都指挥使司闻副都统送了一封急信。
见信送出,鄢渡秋凝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朝着将军府的厨房走过去。
董夜凉这几日名义上在将军府禁足,无须浓妆艳抹丝绢红裳,却依旧在烟火气中美得不可方物。
如此美人这会儿竟在将军府的厨房包包子,侧身对着鄢渡秋,指尖翻飞,毫不生疏。
鄢渡秋无缘无故地弯起眉眼,被跟董夜凉讨教煲汤放些什么药材比较好的张婶儿瞧了去,促狭一笑。
鄢渡秋眼神四处乱飞,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又被董夜凉回眸一笑晃了个正着。
“将军可是等饿了?”
鄢渡秋摆摆手,撸起袖子要往厨房里钻,没等跨进门槛就被张婶儿扔了把扫帚轰出去,“将军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喏,门口择下来的破菜叶,扫了去。”
张婶儿是将军府的老人儿,鄢渡秋本也不在这些长辈面前端架子,捡起扫帚老实认真的扫地,而后半蹲在董夜凉的身边,看她包包子。
董夜凉看着他向往好奇的表情笑了笑,“想试试?”
“可别……”张婶儿赶忙拦下,“董姑娘,你是不知道,咱们家将军啊,哪儿都好,就是进厨房不行。早些年有一次大半夜饿了起来找吃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把灶坑烧炸了锅。后来还说要把这本事用到战场上去呢。”
鄢渡秋对着张婶儿抗议她旧事重提,董夜凉便笑,到底是教着他包了两个奇形怪状的包子,虽说蒸完之后看着像英勇就义了,但好像是能吃进肚子。
鄢渡秋捧着两个牺牲的包子开心了半天,董夜凉便趁这个机会,把前两天未跟鄢渡秋谈妥的涵翠楼之事重新提起。
董夜凉放下碗筷,轻声道,“上次也是我没说请。我说要重开涵翠楼,不是要做妓馆,而是想改建成酒楼,也算是给白露和桃夭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鄢渡秋闻言脸色一变,沉默了片刻,缓缓叹了口气。
他本无意参与董夜凉与涵翠楼牵扯不断的联系,亦无意阻拦她给自己重寻一个无需受人指点的蔽身之地。只不过涵翠楼自始至终都是一根旁人眼中无法容留的生了锈的钉子,董夜凉若是执意,注定要受尽众人的讽刺。
可倘若众人都要风言风语,鄢渡秋又怎么忍心看她独自一人腹背受敌。
鄢渡秋想最后提醒她一句,“若是再有人在背后……”
董夜凉摇头,扬眉轻笑,“只要将军不介意。”
鄢渡秋摆摆手,笑着把手里的包子分了一个给董夜凉,见她咬了一口咽下去,当即满心期待地问了一句,“怎么样怎么样?”
董夜凉抿着唇,强忍着笑意喝了口汤,缓了半晌才开口,“将军,明明是一样的馅料,你是怎么包出这么奇怪的味道的?”
“我就是按着你教我的包的啊……怎么可能有奇怪的味道?!”鄢渡秋一脸不信,囫囵个儿地把董夜凉咬了一口的包子噎下去,齁得不能自已。
董夜凉给他添了碗汤,“等到涵翠楼重新开张,将军若是半夜再饿得睡不着,不论多晚,只管到我那儿去,管吃管喝管住,可别自己动手折磨自己。”
鄢渡秋无奈一笑,“多晚你都等?”
董夜凉淡淡地看了鄢渡秋一眼,没急着说话,隔了半晌,才又望进鄢渡秋那一双探究的眸子里,轻声细语。
“只要将军开口,多久我都会等。”
鄢渡秋一怔。
他岂能听不出董夜凉这一个“等”字,意味着什么。
鄢渡秋三年前不认得董夜凉。他因觉一己之过让父母指配的夫人不得善终,故而许下了三年守灵的诺。可之后他认识了董夜凉,见得这个红尘女子的不染不浊,笑叹嗔痴,即便动了心,也仍在因着曾经的许诺鞭笞自己躁动无耻的情思。
可又是想向着她的。
鄢渡秋一直以为回还往复痛苦的只有他自己,却未曾想到,这个一直望着他的女子也为他牵肠挂肚痛苦得难以自抑。
董夜凉是该骂醒他,一字一句的认真笃定也确实把他从混沌枉然的纠结中痛骂惊醒。
鄢渡秋不再闪躲着董夜凉望向他的眼睛,轻声一笑。
“不会等很久的。”
晌午饭后闲来无事,董夜凉便趁鄢渡秋到练武场消食,霸占了将军的桌子,着手考量酒楼筹备一事。
鄢渡秋满头大汗的进门,见董夜凉伏案,便凑过去瞧了瞧,“开酒楼难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董夜凉悬笔起身,打湿了帕子递过去,“万事开头难,但也没什么需要将军帮忙的……总归都是要自己去做,亲力亲为磕磕碰碰的也好。方才将军不是说要回卫所吗?何时动身?军情可急?”
鄢渡秋糊里糊涂地抹了把脸,“急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区区流寇下山,尉迟跟他们熟得很。只不过需要摸清局势动向,我还是得尽快赶回去。傍晚我去趟衙门,问问案子的情况再做打算。你就在将军府里待着,府里的家将尚在,谅那个贼人也不会跑到这儿胡来。”
日落傍晚。
董夜凉被张婶儿叫到厨房琢磨几日之后的仲秋该怎么包月饼,鄢渡秋随意招呼了一声便出了将军府的大门,约摸过了三刻钟的时辰,鄢渡秋却又敲了敲厨房后院的院门。
董夜凉回头一望,顿了一瞬,莞尔道,“将军怎么回来了,可是落了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