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被他这叮叮咣咣敲了许多声的方木块儿震得耳朵疼,便挠了挠鬓角,转身讨了赵谦来的允准,对着跪伏在地的苏生喊问道:“说!那日你去到梁家,究竟看见了什么?”
苏生嗫嚅,默不作声。
梁则仍旧垂眸,却猛地咳了几声引来众人注意,抬手执礼,手腕上的镣铐相碰,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知府大人,宋捕头。苏生向来胆怯,公堂之上难免惊惧不敢多言。当日苏生撞见鲜血遍地的惨状,吓得跌落在地,是学生恳请他相助隐瞒事情的真相……”
“可你让他帮忙反不如不帮。”宋铮厉喝道,“我再问你,凶器和现场遗失的金银细软藏在何处?”
问及凶器财物,梁则立即缄口,任凭宋铮再三威胁欲要动刑也不吭声。
宋铮急得抄着棍子,倒是端坐堂上的赵谦来挥袖,正色言道:“梁则杀人罪行已认,画押报囚,择日行刑吧。”
“等等!”
堂外忽传一声高喝,围观人群中挤进来一艳一素两位姑娘,一人背着木箱,一人拎着包袱,疾步赶至堂前,俯首行礼。
“知府大人,案情有变,还望再听详情。”
杨不留这厢跟赵谦来陈述案情,那厢苏生和梁则望见来人,皆是震惊。
苏生跪在地上,抬头望向静立一旁,眼中已蓄满泪水的女子,轻声道:“姐姐。”
苏红倏然落泪,哽咽道:“青儿。认错吧,姐姐陪着你。”
杨不留将药箱中变色的银针与苏红手中的包袱一同展开,摆在了大堂之上。
“血衣、匕首、遗失的金银细软,皆藏在苏红家中灶台之内,现已悉数找到,还望知府大人轻点。”
赵谦来眼皮都懒得抬,只动了动手指,让宋铮过去查看。
宋铮几步上前,看见这一件件证物傻了眼,“师妹,这……你怎么找到的?”
“不是我找到的。”杨不留蹙着眉,摇了摇头,“是苏姑娘交给我的……苏公子,你还不说实话吗?”
苏半青之前同杨不留所言半数为真。梁夫人同男子珠胎暗结不假,梁则欲要和离亦不假,只不过那日说要回家取些衣物的不是梁则一人,而是旁有苏生陪同,二人一齐到的梁家。
苏生因前些时日与梁夫人起过争执,并未进到院内,听见屋内梁则与夫人岳母大声争吵方才进门。推门却见梁夫人手持匕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苏半青沉声道:“梁兄当时催我离开,莫要再与夫人动气,谁知梁夫人竟……竟再三的辱骂姐姐和我,折辱姐姐的名声!”
事情缘由便在寄北亭旁的那次喝酒吟诗。小小酒宴是由苏红一手操持,梁则饮酒饮得通体舒畅,回到家中自然免不了念叨几句苏红的温柔和学识。梁夫人打听得知苏红身世,而后便登门造访,破口大骂,说那苏生跟苏红皆是狐媚子投生,下作贱卑,姐弟二人勾得他夫君没了魂。
苏红泪流满面,“青儿饱读诗书,平日恪守礼节从不苛责旁人,唯独听不得旁人说起我这个不争气的姐姐。梁夫人一时言语相逼,他竟……竟真的动起了杀人的心思。我看见他浑身是血的跑回家,手里拿着装了金银钱财和匕首的包袱,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梁公子交代他的话……”
苏半青抱头伏地,“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按照梁兄所言行事。回家换了衣裳藏起包袱,转而叮嘱姐姐让她咬定我许久未曾归家,又嘱托她两炷香后跑去医馆请个大夫,这才折返回去,又从梁家直接朝着官府跑去。”
宋铮拧眉,“所以梁秀才身上的伤情、预先确定的说辞,都是梁则刻意展露的纰漏,为的就是……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是吗?梁则,你这是为何?”
梁则淡漠的抬眼,长叹一口气。
“杨姑娘应该知道,在下的夫人身中微毒。假以时日,她本该死在我手中,既然如此,又何必牵扯半青进来呢?”
苏生诧异,瞪圆了红肿的双眼,“梁兄……”
“同窗十余年,我知你性情,知你情意,更知你待姐姐感情深厚。梁则困扰时你们姐弟二人待我如亲,可本应与我同脉的家人却将我视如废物,坏我尊严!……当时的情况,我如何能坐视不管!你明明才下定决心要参与乡试,想要带姐姐脱离水火……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毁了呢……?”
杨不留一瞬不瞬地望向梁则,“既然不想毁了他,为何不拦着他?”
“是那女人先动的刀!我身上最初两道伤口,是那女人划的!”梁则抬眼,怒目言道:“敢问姑娘,若是有人在你心上压了数年的重石,还要在你心尖上刺上一刀,你是想她活,还是想她死?”
气拍一声震肝胆,自此郑、梁两家凶案落墨收笔,只余寻常百姓家茶余饭后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