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两道人影,才露出了行踪。
前者是锁妖林首席,崔蝉。
但与在云鸾山、以及之前做黑山城‘云鸾馆主’时期不同。
此刻的他,一脸倦色,眉头深深的皱着,脑海里正在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这时,在他身侧的那人,直到确定宋梵镜已经远去,这才露出了面容。
正是曾经的梧桐府尊。
也是‘神血教’旗下,几家大型支脉之一,‘玄龙白氏’的长老...
白秋意。
“小子,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然,你大可以将老夫卖在这里,叫宋渊、以及三大长老联手,前来围攻于我,及时悬崖勒马。”
“但那样...”
“恐怕不仅是你的父母,你这位梧桐府人士,曾经的亲眷,亲弟弟,亲妹妹,堂兄,伯父...等等二三十口人命。”
“可能就由不得你了。”
“你也无需担心,将这锁妖林毁了,是否会影响你的师傅。”
“他乃是与我一般的第三步巅峰,就算是宋渊,都不敢说能稳胜于他,就算群妖踏山,也危机不到他的性命。”
“老夫只是想要取了镇妖阁中的一样事物,仅此而已。”
白秋意冷静的开口,全然没有‘深入虎穴’的觉悟。
崔蝉抿着唇,心中的天秤已经有了微微倾斜:“你说话算话?”
白秋意笑而不语:“云鸾山的首席,你要知道,老夫这一生,最是与人‘诚心相待’。”
“无论为善,亦或为恶,皆敢以武道路途,以神魂念头作誓,若是违背,我神魂有瑕,如何能破入真人?”
“神血教,在几十上百年前,可是与如今大昭那些个‘封爵高人’,一样地位的天潢贵胄!”
“老夫乃玄龙白氏出身,于曾经位比公侯,如何会骗你一个小娃娃。”
“记住,此事过后,你我再不相识。”
“当然,你若主动找老夫,那就另当别论了。”
崔蝉语气冷淡:“谁会主动找你?”
“老鬼,记住,就这一次!”
按照规矩,在锁妖林入夜之际,只需要镇守‘锁妖林’的执法长老在,便可无忧。
门徒弟子修为浅薄,若是入内,恐会被那些镇压良久,积怨颇深的妖魔,震得心神失守,留下阴影,影响武道。
所以黄昏之后,便不得入内。
但今日少宫主‘宋梵镜’刚巧入镇妖阁,取妖晶修行,执法长老便去了云鸾山巅,与剑主宋渊论武,留她看守。
按照道理,万无一失。
毕竟若无‘钥匙’一个一个解,便需要第三步高人出手,才能将锁妖林的禁制强行毁去。
平素里,第三步的高手,要是没有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亲自带进来。
那是绝对难以偷偷摸摸,混进云鸾山的。
原本。
崔蝉几日前,因为在黑山被白秋意胁迫的缘故,将白秋意带入云鸾,在这里默默等着,准备找个时机,完成与他的‘交易’。
今天,
刚好是最为绝佳的机会!
于是,
两人经过一番短暂交流。
便一头撞入了锁妖林深处!
...
而另一端。
有着‘白秋意’这一尊第三步顶尖的高手,亲自潜入。
莫说是宋梵镜。
就算是她爹宋渊来,有心算无心之下,也是窥不出端倪的。
更何况...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被蒲正权的讯息,给吸引到了。
之前的两年。
宋梵镜合精气神入‘元丹’,又回到了那种清冷孤寂,与门中弟子保持距离的环境里。
大部分时间,更是独自一人,在云顶天池闭关,谁也不见。
但渴望过光明,抓住过一缕阳光的人。
当她再一次回到黑暗中去时,是会无法忍受的。
尤其是,她曾经视为自己最大秘密的‘金页’。
将宋柴薪走出云鸾山后,所做过的一桩桩与她有关,与云鸾有关的大事,全都事无巨细的,一一记录在册。
叫她表面无风无浪。
其实一颗心早已被暖意包裹、融化。
当她从蒲正权的讯息里,听说宋柴薪以小她整整一轮的年纪,抵达到了黄庭境,还触摸到了逍遥神魂的边缘时。
更是打心底的,为他高兴。
宋梵镜看着那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距离她越来越近,甚至能改变世人的眼光,做到与她一样‘光彩耀眼’。
就觉得,宋柴薪真的真的,比她要优秀好多。
从来都不是他配不上她。
而是她...
不敢配得上他。
阴森凄冷的锁妖林,哪怕是云鸾山弟子,轻易也不敢在日落、傍晚时分,到这附近徘徊,因为其中实在是太过可怖。
但当宋梵镜走到入口处时...
却见到了,
一道身披墨龙玄纹袍,腰系玲珑紫玉带,足蹬一双踏云履,生得眉间锋芒毕露,眼神如鹰的背影,渐渐显露于她的双眸,越来越近。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而今回首。
宋梵镜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哪怕耗费了两年的时光,也抹不掉一个人对她的影响。
或许,就是从宋柴薪与她并肩,跪在了碑前的那一刻开始。
他才真正,被宋梵镜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因为从来没有这种,哪怕天塌了,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但仍旧有一人,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所以记得自然越发深刻。
所谓的‘心仪一人’。
大抵,就是从人海熙攘、茫茫之间,只惊鸿一瞥了一人一眼。
从此之后,便再难忘记。
这种,就是佛家多少修持未成,只差一步的大德圣贤,唯恐避之不及的‘入红尘’。
就像是此刻。
锁妖林外。
堪称‘醉来豪气不可收,嘘作长虹贯牛斗’,未来定将在宝瓶州大放异彩的那位年轻镇守,听到脚步,缓缓转头。
当他看到了与曾经一样,不施粉黛,便惊艳了云鸾一代人一生的‘皎月’,顿时间,笑了:
“宋师姐,我说过。”
宋柴薪轻轻昂首,眉宇飞扬,抬首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意气’。
他将自己这两年来,所有的修为,在这一刻,如同长洪般倾泻,只是道:
“待我再一次踏足云鸾。”
“必定堂堂正正!”
“此前,云鸾院蒲正权长老,道我于黑山开辟‘云鸾道馆’,可擢升我为云鸾山‘荣誉长老’。”
“这些虚名,其实我从来都不稀罕。”
“但...”
“我只是想要问你一句。”
“宋柴薪,现在可能与你并肩了否!?”
少年十七,豪情万丈。
女子瞳孔中流露出了倒影,嘴角轻勾,似乎是在欣赏着少年这两年以来的‘杰作’。
也似乎是在欣喜。
欣喜...
这叫做‘宋柴薪’的少年,这一副面貌神情,永远,也只会在自己面前显现。
“当然。”
“关于这点。”
“我从未怀疑过。”
宋梵镜揽过鬓角轻丝,即使锁妖林寒风刺骨,阴森恐怖,依旧展颜一笑,如同凛冽寒冬,刹那冰雪消融。
少年眼中,适时闪过惊艳。
而她的瞳孔流转间...
则尽是少年望向她时,所惊艳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