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黑山,镇守府。
宋柴薪脊梁笔直,挺坐如山,正在参悟‘龙虎真罡’。
只见他周身明黄色的罡气盘旋,由缉魔道气转化而来,汇聚一起,如溪流流转,盘旋于体表之外。
良久,随着淬炼皮肉泛出金光,筋骨皮膜如宝光般露出荧辉,终于由外转内,将一缕缕淬炼得来的‘内罡气’,涌入黄庭丹田。
每每做到一步,他体内的气息便更加浑厚一分。
随着修行加深,
不时的,宋柴薪还会睁开眼来,从摆在身侧的玉石宝瓶里,掏出一枚圆滚滚的大丹,一口吞入腹中。
陡然间,便叫他浑身气血猛涨一截,如火上浇油般,鼓涨且迅猛。
磅礴的药力,一边涌入四肢百骸,飞速蔓延。
待到走了一周天,一边又重归大海,再淬炼一次筋骨皮膜,最后纳于黄庭丹田,化作反哺,叫他丹田内的‘气’,汹涌提升,良久才算平息!
像是之前项逐鹿提起的‘丹参虎筋大丹’,一颗一百两,一月一个,有价无市,寻常人就算积攒了几年银钱,没有那个门路,也是买不到的。
但是,
原本的兵马司主梁龙尉,这家伙够贪心,与妖魔合作,将整個黑山的资源,都纳在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够富,够有本钱。
他通过与城内的商会、以及似‘丹霞堂’这等开设了州、府、城等地的大宗药铺交易,换取了一批价值不菲的大丹宝药。
像是筑基四关的,在这里瓶瓶罐罐,如若糖豆。
至于大先天级...
比丹参虎筋大丹,只单单淬炼金刚境肉身的东西,还要更加珍贵的,有好几种。
这还是抛去日常供给他修行,剩下的!
不敢想象,这十几二十年来,他到底消耗了多少宝药。
似宋柴薪方才吞服的,便叫做‘丹霞养气淬元丹’,是城内丹霞堂一年,才供给城级铺子一颗的好玩意。
只是一颗,就能缩短寻常人半年的黄庭功力。
修行人常常讲,
三十年淬得金刚无漏身,三十年修得黄庭气如海,甲子风霜过,暮年见神魂,方知逍遥难,难于上青天。
这短句听起来颇有意境。
但实则,道尽了若无宝丹大药,或是超群资质,武夫跨越第二步的艰难。
常人有资源供给,三十岁修完筑基,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都能称上一句天才中的天才。
可之后若无‘大先天’级的资源,
那就是六十岁成金刚怒目入黄庭,九十岁黄庭圆满,诞生神魂入逍遥,再之后...且先不言,
因为这个算法,还是按照武夫气血正盛计算的。
要是气血衰落...
黄庭,金刚的难度,怕是还要再翻一番。
要是如无意外,按部就班的老实修行,怕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也不一定能由金刚入黄庭。
至于黄庭入逍遥,则更不用说了!
“采三十年的黄庭气,才能积累得起凝结‘下品’丹道的底蕴,这还是最起码的。”
“要是铸丹中品以上,还得寻得‘天才地宝’,亦或者修行某种正宗级以上的古经,将一身所学淬炼其中,才能做得...”
“呼!”
“真是修行如登山,一步一重关,至于上品元丹,想都不敢想!”
“不过我现在,凭借外罡入内罡,再辅以丹药,已经有了几年的黄庭内功,其中‘缉魔’道气,功不可没!”
“要是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只单凭丹药的辅佐,还尚且不够。”
“斩妖除魔,迫在眉睫啊!”
相传,上品丹成,有‘异象’显现!
未来不出意外,第三步将一路坦途!
只能用一句话形容:
真人可期!
但随着洞天三百年不显于世,这种存在,几十年一州里也蹦不出来一个,没什么好参考的,能似宋梵镜师姐那样,修成个‘中品’丹道...
便算得上一州顶级了,足以自傲!
想起这些修行秘事,宋柴薪稍作歇息,本来还打算继续夯实根基,继续修行。
但随着新上任的兵马司主,敲响了门,
却是将他的思绪,打断了些许。
...
镇守府长廊上,陈昭眉头皱着,额头有汗生出,仿佛办砸了事一样。
一推门走进堂内。
见到盘膝修行,气血如烘炉的宋柴薪,当即面泛苦涩:
“镇守大人,出意外了...”
将外衣披上,吐出一口浊气,宋柴薪神色如常:
“再坏还能比得上妖魔攻城,更坏么?”
陈昭没想到宋柴薪会这样回应,噎了下:
“呃,倒是也没有这么坏。”
新上任的兵马司主,想起今日出现的风言风语,踌躇片刻,还是继续道:
“但是...对大人你的名声,也没那么好...”
宋柴薪本来正理着衣襟。
听到此言,手掌忽地顿住,眉宇不由一凝:
“此言怎讲?”
陈昭沉声说道:
“自从大人你数日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四颗妖魔头颅斩杀,悬挂内外城杀鸡儆猴之后,我执掌兵马司,兼任外城司首,带着黑山武卒、差役,搜城数日!”
“将一个个蛰伏极深的妖魔,全都揪了出来,悉数斩杀,但总归还是有些漏网之鱼在。”
“您‘半妖’的身份,据说就是从那些妖魔口中,流传了出去。”
“而且...”
“他们还造成了一些惨案,虽说影响范围并不算大,但也将你的名声,给抹黑了下来。”
“毕竟,人对于妖魔,总归是有些偏见的。”
“现在外城有些地方散播谣言,都说...都说这些妖魔,都是你指使的,用来排除异己。”
“怎得从前,就没有这种大规模的例子出现?”
陈昭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柴薪。
本以为,这位年轻的镇守,被揭了老底后,会雷霆震怒。
结果,叫他没有预料到的是...
眼前的绯衣少年愣了一下,不由哈哈大笑:
“搞得这么严肃,叫本镇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笑完之后,宋柴薪眼神深邃起来:
“我被骂了大半辈子妖魔,比这更狠毒的阵仗都经历过,一生命途多舛,这点艰辛就能碍得住我?”
“笑话,那我怎么走到的今天!”
“名声,与我何加焉?”
“陈昭,我叫你搜集精铁锻造的一口古钟,陈在外城衙司了没?”
这位披青衣的兵马司主,低首应道:
“大人,您说的,下官都照办了,那‘震金钟’已经安在了衙司正门前,任谁踏入,都能看到。”
“另,叫内城豪族、武馆等大户们,每年的营生不再减免,而是要与普通民众一样,上供。”
“外城税收银钱再降为三成,而且为依山吃山,有着几分武艺傍身的猎户们,开设了‘猎籍’,只在吏籍之下。”
“只要是能入黑山,独自狩猎猛兽、甚至精怪的,得到官府评定,都可列入‘猎籍’。”
“而‘猎籍’猎户,只要定期完成‘兵马司’、‘外城衙司’的任务,亦或者练出了金肌玉络,就可以晋升‘吏籍’,做一差役,亦或者入兵马司!”
“只是...”
陈昭有些迟疑:
“这些毕竟只是极少部分人,能够做到,对于很多人来讲,依旧是千难万险,有必要去无的放矢吗?”
宋柴薪背着手,已经走到了门槛前,听到此言,不由抬头望向大日高悬:
“重要的,不是要这些人,为我们做什么,”
“而是要给人一条希望。”
“现在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三五十年后呢?”
“当上升的通道,不再被堵死,对于一座城池来讲,‘生机’就来了。”
年轻的绯衣镇守转过身,回头望向陈昭,背影如披金霞。
此刻的宋柴薪眼神平静,似乎看到了极为久远之后的情景:
“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
“昏暗无光的泥沼里,每个人原本都毫无光亮。”
“现在,我若点燃了矩火,那么后来,自有人歌功颂德,为我辩经!”
“至于现在的几分骂名...呵。”
“妖魔?”
“陈昭,你还记得我前几日里,踏入‘演武街’,与那些武夫们做的第一笔交易,是什么吗?”
看着眼前笑容和煦的宋柴薪,
陈昭瞳孔微缩:
“大人,你是要...开始了?”
宋柴薪微微颔首:
“虽然闲言碎语,与我无伤大雅。”
“但,”
“本镇守也要让那些散播谣言的无知蝼蚁看看,”
“我这个所谓的‘妖魔镇守’,到底于黑山而言,有着怎样的功绩!”
“四座妖魔府邸,雄踞黑山,叫空有宝山,不敢探寻?”
“那么本镇守,便携满城武夫,左牵黄、右擎苍,亲射虎豹豺狼,伐山破庙,叫整个黑山,从此碧朗天晴!”
“到了那时,我为黑山开天,扫害,清腐朽...”
“谁再敢诋毁我的出身。”
“便是不敬了。”
“而不敬者...”
“当斩!”
...
崔蝉带着几个云鸾山同门的师兄弟,驾驭马匹,奔腾数日,一身风尘仆仆入了黑山外城。
一路以来,他都是心事重重。
而跟随他一并前来的师兄弟们,皆乃是筑基巅峰‘周天采气’水准,甚至更高,是跟随他到来黑山,开辟道馆的。
所以都是云鸾山的精锐门徒。
关于两年前,在云鸾山掀起不小风波的事儿,都是素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