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统一的威权中心。
不像长安,李皇帝说什么不能干,干了就会被司法体系、独夫威权报复。
“我活得好苦啊。”夜慕才在心里哭了一场。兀地,远处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啊!”
夜慕才停止了思考人生,仔细听了一会,站起来一望,立刻转身跑进毛篷:“快跑!”
十七岁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呆在那里。
“快跑!”夜慕才又喊了一声,抄起弓箭冲出。
山谷里已经砍杀起来。
“嗖嗖嗖!”单膝跪地,弩机端着一瞄,数十只铁钩射出,撂倒一片人畜。
“驾!”密密麻麻的铁甲骑士拽着缰绳驱使坐骑轰隆隆爬上山谷两边,沿着斜陂几乎飞檐走壁,扬起漫天黄沙。
“嘭!”羊儿躲闪不及,被撞飞一路。
“嗒嗒嗒…………”大队武士映入眼帘。手持利刃,白衣红额黑甲,一个个满脸血迹。
“我的天神。”夜慕才傻眼了,胯下尿了一大片。
“杀光头人!”鼓噪声响起:“杀杀——杀!”
夜慕才瘫软在地。
匆忙集结的部中男子只一个照面就散逃,哭得喊得跪的,响成一片:“我降!我降!”
“头人在哪里?头人在哪里?”军队大步挺进,又看又问,被逮到问话的男女老幼三两句抖不清楚,劈脸就是一刀背,一脚掀开:“话都说不明,跪下!”
“嗖嗖嗖!”高处,数十骑射下一捧箭雨。
利箭轻易射穿了十几个试图逃走的夜慕人,将其成片钉死在地。
鲜血汩汩,汇入黄土。
只一炷香不到,莎草谷中,腥气弥漫。
“出来!”夜慕才被揪着头发拽下陂,和另一个没死的头人一起被打跪在地。
家眷也被押了过来,成排跪在身后。
所有部民,到处匍匐。
“哒哒哒……”一个深目高鼻的白皮大胡子缓缓走出。
“降降!”头人家眷们头如捣蒜,哭个不停。
李仁美来回兜了一圈,高踞马上:“斩!”
长矛噗噗刺出。
一排男女被捅死挑飞。
夜慕才脑袋一片空白,仰头叫道:“耕作在家,军兵忽入谷,实不知何罪,总得死个明白!”
什么罪?
张仲武出擒酋渠,凡烧帐落二十万。
太宗破安市,执惠真,收靺鞨兵三千余,悉活埋之。
要什么罪?不在编户之内,那你这个地区的领导出了问题,就是屠。
“看你不顺眼。”李仁美言简意赅:“朝廷讨伐定难军,不知?”
“太知了!”夜慕才忙不迭点头。
“那为何不来见我?”
夜慕才无言。
“罢了!”或许是被求生欲打动,总之,李仁美放过了他:“吾圣唐大将军兼天安军节度使是也,奉旨征讨银绥。带上你的人,跟我走,帮我干活。”
“谢将军不杀之恩!”来不及多想,夜慕才频频顿首。
“你要谢天谢地,谢圣人有好生之德,谢圣唐的伟大国策。”李仁美悠悠道。
“谢圣人!谢圣唐!谢国策!”一帮人乱哄哄接口。
李仁美不再理会,下令道:“已经杀了的,把首级挂在马上,财货牛羊人口登记带走。回去造饭过夜,三更起行,去寻大夜慕、嵬名氏!我倒要问问,他们到底站哪边。没那本事还不称臣,还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格?”
“走!”
军士轰然应道:“喏!”
………
明净的宽阔军府内,拓跋流风、拓跋仁福、野利刀等老神在在,诸部渠帅、将校盘腿而坐。
过道上,高宗益走来走去,怒气勃发:“我不明白!为什么都在谈论着卫青、霍去病,仿佛这灵夏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
“十年前,我从统万城踏上征途,协讨黄巢。所过之处,士民僵尸仆地,含元殿上狐兔行,皇妃圣女流落市井,胎怀孽种。真可谓尊严扫地,那种死气沉沉、林寒涧肃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十年之后,天子竟至于一变而吓得诸君还没开战就心存疑窦了么?”
“天子不是三头六臂,也只是个凡人!李昌符、朱温他们失败的原因难以叙说,主要是主动入长安。一不顺利,就会威望挫伤。这次是天子来远征!”
“我辈拖得起,他拖不起!”
“我辈可以三败五败,他败不了一点。”
“况且朔方军已经以勤王为名出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
“大帅。”一名将官仍叉手劝谏道:“职部远远观望了王师,军容严整,士气肃杀,正是锐气当头。窃以为暂不宜战,不如熬一熬再出击。”
“大帅,我也建议。”都虞侯马廓欣喜道:“西京距此九百里,圣人在这住一天耗费就是多少。久而无功,群臣便会劝返。另外,如今已是五月底,等雨季到来,粮道步履维艰,再派骑兵攻打粮道,便有断粮之虞。那时与之野战,或者请李司空出面斡旋,给圣人一个台阶下,反正不管怎样,我藩都就得保了。”
“仆附议!”十余人举手道。
啪!高宗益一拍案几,阴沉道:“坐守孤城太危险!张存敬就是被这么玩死的。也不利于士气。再则圣人远道而来,这会还是疲惫之师。必须找他打,试试成分。背城而战,输了也亏不到哪去。情况不对,赶紧撤退。”
好吧,其实两方都是对的。
野战输了无非小赔一把。但要是赢了,有望直接暴毙圣人,一劳永逸。坐守孤城保险是保险,可若是错判了圣人后勤,被夹寨围城,也很恐怖。
“大帅——”马廓还想说,却被高宗益挥手打断:“无论怎么样!会战兵力是十万对三万,优势在我!请勿复言!”
真有十万。
定难军汉兵两万,蕃部两万。本来没这么多,夏绥穷,还养不起四万脱产兵,临时补充的。还有八大氏族征集的各部勇士,朔方军,以及裹挟的小氏族、杂胡各种。
相比之下,圣人只带来了三万甲士。
听他这么一说,诸将琢磨着,确实有胜算,还不低。
“好了!”高宗益一拍手,喜声道:“且下去鼓舞士卒,整理兵甲。就这几日伺机挑战。明日发赏。”
圣人啊圣人,你确实挺会打仗,有几分祖宗气概,但这是夏州。你来打我,不等于当初朱温在潼关蛮干你?
“大帅英明!”在座齐齐叉手应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