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不是善茬,估计很快就会开干。
圣人乐见其成。幽州军实力仅次朱温,就让外舅去碰一碰,看谁的脑袋硬。
汴贼徐怀玉、刘重霸入寇河南,不知是出来创业还是朱大郎收到了自己北伐的消息趁火打劫。
除了盘算各种信息,剩下的就是枯燥的行军生活。
走路,骑马,坐车。又骑马,走路,坐车。军士如此,民夫如此,圣人和张惠等人也是如此。全程走路没人撑得住,全程骑马,坐车,你的裆和屁股也顶不住。
四月二十五,全军已过杏子水,进入后世陕西志丹县、延安市之间的黄土高原。这里地形破碎,沟壑纵横,道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晴天狂风一吹,漫天风沙扑面而来。一下雨,大军往往瘫痪,堵几里路。
也拜车马和骑兵所赐,大军平均一天才走二十里左右,经常还得停下来等骑兵和辎重队,搞得都是身心俱疲。
骑兵比步兵快吗?机动性、活动能力、突击作业范围碾压步兵,赶路远不如。
无它,马的耐力差,夜伏昼行的不间断长途赶路是越走越拉。
后世某次和一个朋友去某个乡村。凌晨出发走到晚上八点左右赶到地方,路上打着火把边走边聊没歇过。回来在村民家租了两匹马骑回去。结果一路不停喂草,找地喂水,马不想走了就得停,小路牵一步走一步,各种狗屁倒灶,愣是第拂晓才回抵。
四月二十八傍晚,大军抵达塞门镇。
《安塞县志:“塞门镇本在夏州宁朔县境,开元年移卢子关之金明镇。熙宁二年,夏人请纳塞门等镇以乞绥州,诏许之。”
到这,就进入党项高发区了。北宋那会,这一线就是宋夏交锋的前沿阵地。
侦查来报,这座军城空无一人。诸军闻讯暴怒不已,埋怨没女人没接待,圣人却喜滋滋的。你们没女人,我有。大兵过境,原本也没指望这里炊烟袅袅。有城有宅舍,就不用扎营了。
爽!
打仗什么最累?击槊?赶路?屁!扎营最累!
周而复始的伐木、扎营、挖坑、填土、拔营、再伐木、再扎营………麻。
在塞门城驻下后,大军一面休整,一面派出精锐兵分数路。
中郎将符存审、崔无慈等七人各率骑卒三百,奔赴宁朔。这里是秦长城的一段,出了豁口就是统万城的辐射范围,战斗风险急剧抬升。为防仓促遭遇敌人主力,就不得不高强度侦查。
阿史那应臣、赵宠则以轻装步兵数千,带着民夫前往塞门城东南毗邻的延昌县、罢交谷一带劫掠。
风声这么紧,延昌百姓也跑光了。见状,考虑到数万人马的吃喝拉撒不是小数目,为着减轻负担,诸将都建言去开宝箱,看百姓家里有没有给王师留粮食财货。
幸好百姓已经全跑了,不然被架在火上烤的圣人又要造孽了。
一群神经病!
得庆幸自己军队剔除了很多不稳定因素,并通过恶人军宣示底线在哪,让杀材们有点逼数,不会太离谱。后世赵宋伐蜀,宋军走一路抢一路奸一路,吃人的喝血的,还有精脍的——“取女割乳而食。”战后统帅王全斌等人直接被判——“百官进议,全斌等罪当大辟。”
要求把行营高层五马分尸!可想而知军队干了些什么。
头疼。
回到小院和张惠说了会话,心情才好点。
天仙元君今天换了套粉色大袖道衣,横簪翡玉冠。两腮画了微红胭脂,眉心一点钿痣。
就那么双掌摊在膝盖上,于蒲团上盘腿而坐,阖目冥想。只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太仙了!
回过味来,才发现天后化了完整妆容。
怎么开始打扮上了?刚掳——呸,刚娶回家的日子很朴素的。
不过相比之下,更喜欢天仙元君之前那一身曳地白裙、金朦胧白幅巾。
别的女人穿都没那味。
只有天后,是如此恰如其分。
五月初三,大军依次离开了塞门城。这个时节,长安的桃已经谢了,但塞北的早晚还是一副料峭。军士们扛着旗帜,哼哧哼哧地跋涉在天光氤氲,长满裸子和蕨类植物的寂寥黄原上,更显渺小,清冷。长河落日,一条条斜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战马浑身汗气蒸腾。
圣人和张惠、石鸢、张月仪戴着斗笠面纱,骑着骆驼慢慢走在队伍末尾。
组合起来,倒也是寂寞夕阳下的一道别样风景。
就是不知跨过长城之后,这些人们会有多少葬身北疆。
所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祈祷在自己的指挥下,不至于此吧。
大军就这样一边护着辎重,一边眼观八方,走走停停,逶迤而北。五月十一,最后一批垫后部队涌出关,与等候接应的圣人汇合后,继续前进。
无聊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五月十七,全军抵达统万城西南的无定河上游东岸,即后世的红柳河。
长安至此,凡九百里。从四月十一出发到今天,一共走了四十一日。没法,盆盆碗碗多,地理也不熟,一路还要搞这样搞那样。
“这就是无定河吗?”张惠揭开头纱,在河边脱掉鞋子坐下,用脚丫在水里划拨着,微微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绿洲、森林。又摘下斗笠,打散头发,任由大风吹脸,吹起狂舞的黑丝:“真美…………迥然不与中原同。”
心情都变好了,舒畅了。
她好想大叫一声。
“注意安全。”圣人扶着一根柳树站在张惠身侧,怜爱地看着她,马鞭一指:“上游十余里即朔方县,又曰什贲城,汉武帝古城。城外有两盐池,质绿白,颗粒大,宛如宝石。上游还有沃野泊,黑水河,德静县,弥浑河……”
“那里——”圣人又指向东北:“在看不见的天际还有契吴山,山有一城。赫连昌依山而建,曰契吴城,又曰白城,城里有勃勃庙。”
张惠一边顺着远望,一边点头。
“契吴俊秀,临广泽而带清流,等扬了党项,就在此兴造离宫。”还没开打,圣人就在她面前豪言壮语:“你喜欢沐浴,那时夏日便在林中溪泉瀑布徜徉。每冬千里冰封,就在吴岭之巅与你携手,俯瞰那大雪纷飞的河山………离宫名都想好了,就叫天仙宫,阿惠宫。”
“我要让后人永远记住你。”
张惠忍不住笑了,也有些感动。
但——终究,那个和你并肩笑看的位置,站的不会是我。
何其幸运,与你相遇,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为你开怀大笑的权利。
“咳咳!”赵嘉看了妹夫一眼。
差不多得了!
圣人脸已厚到一定程度,又说了会话,才过去和诸将谈起公事。刚才和张惠讲的那些,其实都不算什么。从军情的角度,大军现在对这片是两眼一抹黑。
叛军有多少?分布在哪?步骑混成如何?披甲率几何?都是哪些氏族、部落?彼此什么关系,可靠水源,当地有没有瘟疫,友军部队在哪?几乎一个都不清楚。
圣人还是老套路:选址,伐木,扎营,然后搜索四方。
“你——”圣人想了想,把德王指派给了都虞侯刘勃:“带大郎看野外军营是怎么构建的。”
因为武熊已经传来有敌人尾随、窥探的消息,并在黑水河以北侦查到有蛮夷集结,叛军可能会伺机寻求野战,圣人不敢怠慢,趁着大部队扎营的空当,自率两千骑外出沿无定河跑了一圈,亲自确认了上下游十里两岸。
营地完工已是午夜。
夏州樵采不便。倒不是说没树,而是没那么密。塞北这会的生态基本符合该有的物候林带。但比起南方还是显得脆弱,多来几次战争,伐上几次木,很容易瘫痪。
因为要随时投入战斗了,战兵的晚饭都是小麦汤饼,额外给了肉,果脯、腌菜、炒豆之类的小吃。圣人也吃的这些,不过考虑到有女眷,张惠姐妹又有孕,加了一些奶制品和蒸米饭、蒸蛋、豆腐汤、鹿肉、新鲜果蔬。
天后给自己的第一胎,可不能出问题。
餐后,举着火把巡视了一圈。气氛已经到位,军士们都紧张起来了,难得的吃过晚饭就睡了。都虞侯们拿着斧头神出鬼没,这种时候乱跑乱叫,没正当理由,抓到路口就砍头。见一切井井有条,圣人才回房休息。
张月仪、石鸢已经入睡。刚洗完澡的张惠光着膀子坐在床边梳头。战斗在即,圣人也没心情做别的事,搂着张惠交换了一番口水,便抱着她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