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太原二姨、三舅觐见。”闻人楚楚莲步款款,穿过池桥,抵达蓬莱山,欣然奏道。
圣人让闻人楚楚将其带到命妇院等待,自己则继续会见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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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不像虏主,他行诸夏,守正奉仁,慎独爱人,试图在动荡数十年的北方恢复大治。
但他失败了。
何也?药方不对。面对蕃汉杂裔的仇杀混战,他幻想用自己“戎狄非礼,羁縻之道,服而赦之,示以中国之威,导以王化之法。”的王政以致“抚黎元,和夷狄,混六合一家,同形赤子。”
但他的威权来自军事上的征服与胜利。
以尚幼之年,嗣两代乱业。上无积德之基可乘,下有司马之臣狼顾,才复非革命之主。欲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庙,焉可得也?是故淝水卒淹,大祚俄终。观天王之覆,仁者并不无敌。
“元和归国以来,朱邪子弟布列军州,虽称羁縻,其实待之家人。结果一见少主即位,盗贼滋生,尽忠、存璋、君立、国昌父子各个称兵,真是人面兽心。当初罪人坚持的理由,圣人也是知道的。一则惩罚他们犯阙。其次正在克用慕容垂复生。怎么可以娶沙陀女为妃?即使出于结盟以抗强梁,也不该让扎猪之辈出入五步。”
“李存孝凶悍无比,利欲熏心,有所不如意,李克用都管他不住。能制此人者,惟刘夫人。走投无路入朝,收留则罢,又怎么可以授以防御,守武关、南阳要害?”
“再有,古来唯以汉御四夷,未有以夷制汉。阿史那应臣,没藏乞祺,李仁美,忽索月,论弘毅……召来这么多羯胡,岂非引狼入室。”
“罪人隐居乡野,每闻圣人力挽狂澜,欣喜若狂,而每得以上…”张濬忍了又忍,把后面的内容咽了回去。
而且他发现圣人物我两忘,根本没专心听。
他不由得心神不宁,圣人怎么了?在他印象里,圣人胸怀抱负,甫一登基就欲为英武。他每每慷慨陈词出谋划策,不管好坏,圣人也会认真探讨,绝不是今天这般。
提到沙陀不吭声,目光呆滞,难道被沙陀女欺负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圣人只是在想别的。
后世狗洞锁二圣,彼时张濬因河东之讨已被李克用点名驱逐,闻讯徒步入洛求张全义勤王。又致书诸镇,同时准备去青州汇合王师范纠集勤王军。
内竖这么干,本就有朱温支持。朱温当然不会坐视,指示张全义灭门。
张濬隐居所在的长水县获悉,一个叫叶彦的汴吏通知张濬跑路。张濬听了,让长子张格——“汝自去,以存香火,勿为我所累。”随后叶彦率义士护送张家人逃走,张濬则——“汴贼破门,围而杀之。”
固然,张濬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愤青,喜欢吹牛逼,政治思路低能幼稚,在相期间被朱温各路野心家利用他“急欲中兴”的缺点当傻子骗。但有一个罕见的优点,底线。
权利和责任是统一的。坐在家里等死蠢吗?对老百姓、一般人确实蠢,到张濬、崔胤、陆秀夫、文天祥、洪承畴、孙承宗、钱谦益这一级,以你正在坐的、曾坐过的位置,该死你就得死。什么让你占了,临到亡国来一句大势所趋,识时务为俊杰,我只是想活着…那就别往那站。贪恋权力、好处,又不想承担对等义务、责任,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也是圣人对淑妃貌恭敬而心厌恶的原因。做了皇后,丈夫儿女全部被虐杀,还对弑君者乞活。李渐容、裴贞一、杨可证、南宫宠颜怕不怕死?晚明周皇后、张嫣怕不怕死?
在何皇后、杨可证之间,在苏循、杜让能之间,张濬选择成为后者。
等到张濬遇害,西川王建派人潜入河南将他逃过一劫的遗孀接到成都奉养。
王衍嗣伪位,拜张格宰相。后唐平蜀,又被征到洛阳为三司副使。少子张播亡于淮南,为杨行密庇佑,辟为幕僚——“播每有公事,必于列圣真容前理政,以示未忘朝廷。”
疾风知劲草,患难见人心。
“圣人……”张濬还不知道圣人是在回忆他的生平,咳嗽了一下。
“嗯,真知灼见。”圣人回过神来,点头认可。对这种员工,鼓励热情,放在合适岗位干活就行,而非与之辩是非,讨论重大决策。
“张公擅长什么?”圣人主动转移话题。
张濬讶然的看着圣人,分别才四年,就把他忘了?
“乐理,数学,机关术,纵横术,土木术,史,经学……也谈不上高明……”
他能当宰相,当然是有本事的。会造编钟,手搓乐律,三位数乘法脱口而出。能主持帝陵、宫室营建。擅长理财。经学、历史、法术也是专家。被迫下野的原因在于不明白这是什么时代。
所以赵、魏、燕、汴、沧、云、岐联名请讨李克用,他觉得希望大大滴。殊不知这是京西北李茂贞、王行瑜之辈想让神策军和李克用拼一场,量朝廷的底。是朱温想给朝廷树一强敌。是河北藩镇想借朱温之手打压李克用。是朱温想挑起朝官、内竖开战……看似一次请讨,实则涉及的种种算计、腌臜之多、之广、之深,他和昭宗没搞清楚。
结果就是各方的“所需”都达成了,而朝廷血亏。
“谦虚了。”圣人摆摆手,道:“张公青春时在金凤山自比卧龙,单就这份举世非之不加沮,我不及也。可否讲讲隐居的生活?”
说起日常,张濬就自然了。甚至还讲了少时生计窘迫,在横海军治下某县为税吏,结果因为教领导做事被开除。丑事毫不避讳,可见他性情洒脱,和昭宗关系到位。
圣人耐心听着,任由张濬发挥表达欲,偶尔问一声“然后呢”。
旅游洛阳,攀附田令孜、杨复恭,掌管度支司,避乱商山。
指点县令某日某地给逃亡路上的先圣进献数百车食物。
担任王铎的判官,协助收复长安。
出使青州,说得王敬武从黄巢阵营倒戈勤王。
再到斗法凤翔、邠宁。
不知不觉,直到闻人楚楚再次来奏:“朱瑾觐见。”
一看倒映在太液池的火烧云,张濬才愕然他和圣人单独从午后待到了黄昏。作为修臣道的人,他仿佛得到了最深重的嘉奖。起身,缓缓倒退三步,一手拎衣摆,一手如翼伸出,翩翩起舞。
“容罪人无耻,还想在左右效力。”
“我没法让你站在朝堂上。不提外舅,近在眼前的贤妃就恨你入骨。”
“那么退而求其次,以山人的身份陪伴君侧。”
“理应如此。张格可入翰林院,张播武艺过人,录为千牛备身,补蓬莱班直使。”特别是张播,经过历史考验的李氏死忠:“张馨封为昭仪。”
“甚好。”
送张濬前往银台门出宫途中,圣人又嘱咐道:“以后每七天召见张公一次。有急事就让郑延昌、李溪、王抟、韩仪递话,我自抽空约会。”
张濬无言以对。
唯拜而已。
“传朱瑾。”回到蓬莱殿,圣人开启今日最后一场召见。
等待的过程,他翻了翻案头。离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各种公务也是繁杂。
五月初二,葛从周攻怀州,与王子美、萧秀激战。
朱贼西进交手正在围攻陕州的杨守亮、杨守信。梁汉兵三战三败,士气大挫,奔回桃林塞途中发生鼓噪,杨守亮约束不住,干脆放任,乱兵散了一地。
李存孝原本打算出汝州,向河南府南部门户伊阙挺进。
但拨给他的赵宠、欧阳剑、阿摩难等部万余大军被叫回来休整了。长时间不返乡可能军乱。另外,圣人也不想看到李存孝在自己的部队建立威望,当个统帅就好。
赵匡凝、夔帅李嗣周合军七万入境虢州。他俩的兵马大头是新募的,虽然也训练了几月,看起来像模像样,但未经检验,故不敢冒进,在虢州等李某汇合。
魏军武乙戟、田恒强攻河阴桥。
杨行密部署在楚州、寿春的戍军动作频频,有大举进犯颍州、徐州的势头。
马殷派出八千人北上讨逆。
李克用还没动静,不知什么情况。
“大家,朱瑾到了。”庾道怜走进来禀报道。
有些书,翻着翻着就烂了。
拉住庾道怜柔软的手,脑袋埋到胸口上蹭了几下:“味道变了。”
以前是老处女,现在是少妇。
“喜欢跪着还是抱骑在腿上,侧躺着。”
庾道怜把手抽了回去,脸红得像烧红的烙铁,只差没冒烟,察觉到对方更进一步的意图,忙收紧双腿,夹住抠弄的魔爪:“大家二姨就在殿外,不可胡来…”
真的吗。
他更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