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叔琮腿一软,下意识爬了起来,匆匆翻上马。
赵服,该死的天水孽畜,妹妹定活不过明年!难产而死!李仁美,杂种一个!氏叔琮对二人发出怨毒的诅咒,暗暗发誓不要落到他手里,否则他会亲手挫骨扬灰。
马儿很快消失在秋草衰黄的荒凉驿道上。
乾宁元年九月十五,圣唐王师大败叛军谢彦章部于济水原。阵斩伪梁重臣葛从周之子河北攻讨使谢彦章,擒将校一百多人,缴获兵甲物质无算。河北李铎等七路镇将退保小平津、王满渡、怀州各地要塞。赵服、李仁美趁势在河内建立了多个粮料后勤基地,诸将分屯,摆明了谁过河就打谁,出现活动汴军就突袭的战略。如此,朝廷堪称控制了黄河以北的战争主动权。
下一步棋,该朱温了。是整军过河再战,争夺平津路,也争一口气,还是舍车保帅放弃张存敬,贯彻落实“谨守关防”的战略呢。
九月十七,王处直率义武军七千人经上党抵达绛州。
魏博也再次出动马步军万人,进攻义成军胡真。口号喊得最响,力度却一直有限。还对朱温抱有幻想?大概。衙军也许晓得厉害,太平惯了的寻常武夫和百姓却不一定。节度使受制于衙军,衙军受制于七大姑八大姨,想干点什么还得看老百姓脸色。嘿,这帮鸟人!
青州半岛和襄蔡烽烟再起。
朱温急攻临淄,打得王师范欲仙欲死,连连向左捷求援。不过横海貌似被朱温半年灭两镇吓到了。朱温屯军的淄州接壤横海南部的平原郡,把朱温惹毛了,伐齐大军随时可能掉头北上。于是劝王师范一起“暂忍屈辱,委身事贼。”等朱温走了再那个。
襄阳方面,邓州防御使李存孝估计是急于挣表现分,打得比较积极。已越过黄石山即北武当山,进抵汝州之叶县。赵匡明就不行了,两次攻申无功,遂转蔡州占了文城栅。这在于西线对朱温造成的压力太大,朱贼不得不调走牛存节以及过半部队,否则没这么轻松。
后续能不能取得进一步战果,得看他对麾下的控制力——领导力不够,被部下干掉代帅也有可能。
吴、弥两人的想法也至关重要。若他俩与邓州、襄阳通力合作,则灭了葛从周、挺进许昌不是梦。但目前看来,这俩货只是想利用朱温被围攻的机会摆脱朱温的控制,以坐山观虎斗,看一步走一步。
夔帅李嗣周、宇文麒在整顿兵马与粮草,奏称来年春出师。
荆州大舅哥也差不多。
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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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二,西北面行营都统庞师古大步走进金墉城。
金墉城,始建于三国末年,魏晋著名“拘留所”,但其实军事价值更大。北傍邙山,控孟津渡。加上城垣坚实,墙厚数丈(十到三十米之间)。可谓要塞。及唐,因洛阳县治所搬迁,金墉城就凉了。巢乱后,孙儒各路兽兵今来拆门板,明来考古寻宝,把金墉城几乎摧残为白地。
到这会,舞榭歌台风吹去,只余一座鬼蜮空城,一个遍体鳞伤的赤裸嫁人,在斜阳草树下无声哽咽伽蓝记的模糊往事。
庞某人想把这当指挥部,不如随便找个村来得自在。
“千年金墉城,何如此阴森耶?”庞师古背着手儿在街道上走来走去,东张西望。
“兵连祸结,还被下马贼洗劫过一次。”副统牛存节言简意赅。
“这狗入的李小子,害人不浅呐。专以杀略为能,倒有李亨老儿几分影子,一窝子匪。”庞师古骂了声,在一团坍栽的土石堆上大马金刀的坐定,道:“牛公,河北局势,将之奈何?”
众将校官僚坐在旁边,静听。
“意料之中。”牛存节喝了口水,细说道:“张存敬确为帅才,但寡不敌众,守住平阳不失已是大功一件。李铎、谢彦章等等,或轻佻,或资浅,看人知事刚愎自用,以我算无遗策,拿别人都是痴傻。陛下想靠这些年轻人杀却李贼,岂非缘木求鱼。加之大梁马军羸弱,谢彦章以我之短,攻彼之长。有此大败,理所固然。然则李贼骑卒虽众,杂芜不整。使选步兵勇敢两万人,比马隆之讨鲜卑,相机作战,破贼非难。”
谢彦章的打法,实不敢恭维。
“牛公真敢说。”庞师古调侃了两句,道:“克用远征幽州,归期未知。沙陀不来,则我虽败而犹可攻也。某意,便以勾当道桥使黄文靖、都虞侯张归厚先入怀州,使贼不得窥河阴、虎牢。”
“可也。”牛存节点了点头。
李军出现在河阴桥对岸这事闹得汴梁几乎草木皆兵!
他甚至怀疑那日面圣时天后突然眼角溢血、口鼻同流殷的灾祸就与此有关,不然天后怎么会刻意叮嘱他与庞师古,一定想办法杀了同州籍费仲康、岐籍刘勃这几个孽畜?
天后还记着下马贼入中原之仇呐。
那年冬天就是这几个杂毛在汴州城下满口喷粪气得天后吐血昏了头啊。
“牛公。”
“都统请说。”
庞师古扳着手指头说道:“牛公领陕、虢各路布防兵及淮西行营所来之师计四万人,沿尧函道佯攻风陵渡,作强薄潼关城、河中府之势,逼李贼部分回兵。可再挑些军士,不须多,只消两三千人,复入拒阳川,尝试潜越蓝田。我自督余部渡河,会战李仁美、赵服、南宫道愿。”
“明白。”牛存节也不多问。他俩经常搭档,称得上心有灵犀。
至于说这个方案,经典的围魏救赵嘛,没啥好说的。李贼主力云集河中,在这厮总兵力没变的情报下,河中兵多,则老巢、潼关兵少,很简单的道理。
潜越蓝田有点冒险,搞不好几千人全打水漂。但相应地,收益也极高。若汴军窜到灞上,届时群臣惊惶,妃嫔抱头痛哭,畏于李贼而蛰伏的野心家再跟着跳出来…
事到如今,不冒点险也不行了。
况且行军打仗变化无常,哪有那么多万全之策给你用?
定下计划,庞师古一拍大腿,眼巴巴道:“回鹘人万余,万岁军五万,侍卫亲军马军司近两万……李逆亲政四年,便拥骑八万。是我大梁十倍。翻山越岭,往来如风。打赢了也不好追杀。嘿,让人又恨又眼红。”
“不必羡慕。”牛存节拍了拍酸痛的肩膀,轻轻道:“步骑各有所长。李贼据雍凉之塞,外有克用倚仗,最不缺的就是马和骑马小子。而关西杂种遍地,民生凋敝,他最缺的也是优秀步兵。听陛下说,他能战的步兵,也就侍卫诸都和部分屯田兵,仅仅三四万而已。而大梁内外三十万,百战不死的铁鹰锋锐犹胜过江鲫,独步天下,寂寞仙人,又何尝不为四海诸侯嫉妒?”
“八万骑,听起来好多好吓人,但人吃马嚼,粮料之耗就够李贼喝一壶,非得倾国之资以养之。假使此番持续对峙,日月一长,他能熬到几时?”
“哈哈。”庞师古笑而不语,一把抓碎手中土块,霍然起身道:“这小子,在绛州围城围舒坦了,这次先剁他一只手。某倒要看看,是徐人、蔡寇的骨头硬,还是西贼更硬。时溥、秦宗权和这关中死狗,到底谁难缠。来人,把某的帅旗升起来!”
“喏!”
望着冉冉升起的旗帜,庞师古嘴角微扬。
昔兰陵入阵,高长恭解金墉城之围。
今某入金墉,可解晋城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