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观得此景的李军热烈欢呼。
汴军则如吃了死老鼠,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绽放,集体红温,互相安慰着嘴硬着,什么“步不斗骑”,什么“下马与我击槊,乱杀此辈。”、“不公平”、“就这还战锋,捅都会捅歪来!”、“大半夜和人在这赛马受气,不如回城睡觉!”之类。
陂上,谢彦章的心凉了半截。
骑术是真好啊,到了大梁,高低得是个骑将……李军一个大头兵都有这般水平,这仗还怎么打?不如回城睡觉…
但真要这时候收兵,丑就出大了。出丑也就算了,关键是伤士气。
踏白诸都看见“大梁第一骑将”谢彦章畏畏缩缩不敢上,只会更自卑,在心里种下对李贼骑军的畏惧,以后的骑军会战,更没得打。步兵半夜“加班”配合,结果憋了一肚子火,骑军还不敢上,以后这帮杀材还会配合马军单位吗。谢彦章认真考虑了一下,又望了望耀武扬威的风云都、回鹘人,听着李铎、石彦宏等部难以压制的愤怒鼓噪,还是得打。
谢彦章选了三千骑,出战。
赵恩见对方旌旗如云,打了犀将骑,率部退到百步外,停止骚扰汴军,转而整队迎战。
“咚咚咚咚!”两军大阵同时擂鼓,军士们皆亢奋鼓噪,像粉丝应援团一样,为己方加油助威。
很快,谢彦章就卷着沙尘滚来。
汴军们都把目光聚集在谢彦章一行身上,寄希望他们能够挫败李军。军官们表情木然,对此不抱任何希望。差距这么大,打锤子!随便拼两场,对得起朱圣的赏赐就行,回城睡觉要紧。
“吁!”谢彦章没急着冲。
他还存有理智,知道自己这三千骑与对方马战会非常吃力,为了提升士气,他远远就减速,令部下就地蓄势等待,他自己则单枪匹马挺到李军近前喝道:“尔等竖子可敢比李光弼战思明,与我一挑一捉对!”
“我来射死他!”武熊张弓搭箭。
“武二郎!”赵恩挥手喊住他,让部下做好准备,他则双腿一夹马腹,上前指槊骂道:“中原士民,巢贼荼之如屠猪狗。汴宋将士遏逆百年,忠良之师。尔辈不思巢蔡之仇、杀反虏、报国家,敢倒反天罡,使仁义充塞,率兽食人,助温篡逆,如此孽障,我今正来讨你!狗厮哪还有脸大言不惭说什么捉对?某王师,不阴相害,快快滚回去,领军与我决一死战!”
谢彦章立即回道:“真是滑稽!独夫走狗居然还说得出这等冠冕之辞!汴帅身为先帝重臣,社稷之柱,圣人刻薄寡恩,肆意猜忌。更是以汴帅忠臣可欺,杀进奏官韦震三百余人,一再逼迫!杀高士以绝圣道,引胡虏以戮异端。桀纣复生,岂为华夷之主,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汝辈拥鬼为虐,抗我关东革命义师,我看你才是大言不惭的杂种狗奴!不敢捉对就不敢,某自返就是,说这些东西,让我哭笑不得!”
赵恩怒不可遏,但未等他说话,只听身后一声大叫,一骑飞出,马上之人正是蕃军司教练副使,从兄赵辉。错身而过之际,雄姿英发的赵辉目不斜视:“我来斩他!”
赵恩旋即拨马回阵,向左右吩咐:“给他助阵!”
“且看此辈有什么能耐!”谢彦章迎面接战,持槊便刺。
“吼吼吼!万岁!”数百步外的李军大队主力爆发出雷鸣枭躁,雨点般的鼓声撼动原野。
“杀杀杀!”汴军也强打精神。
铛铛铛,火花四溅。
赵辉、谢彦章二将在众目睽睽之下玩命缠斗起来。
谢彦章是葛从周的假子,从小被葛从周视如己出手把手调教,文武双全,马背功夫更是天赋异禀,甫一加冠,便被朱温征召为骑将,朱温曾在马军司公开赞赏——“归霸、审澄、霍存、侯温裕等等,将骑兵不能超三千,过则必败,而此子多多益善。假以时日,当为淮阴。”
所以他与赵辉厮杀数十个回合,显得得心应手。但时间一长他气力没赵辉大、耐力没赵辉好的劣势就暴露了出来。将近五十回合后,就渐渐有些吃不住劲头,呼吸粗重而急促,汗珠大颗滚落,像刚跑了十里地。每一次槊锋碰撞,杆子上传来的力气都让谢彦章虎口发麻。
“杀啊啊啊!”赵辉势若疯虎,手中四五米长的马槊耍得跟个玩具似的,动辄就对准谢彦章的眉心、胸膛、坐骑侧腩闪电五连刺。
“噌!”谢彦章反手拔剑,朝赵辉头削去。
赵辉闪避,打斗中发髻被打掉,于是一头乌黑长发便完全披散开。
谢彦章不能得手,又见赵辉面不改色,呼吸平稳,顿时乱了主意。赵辉逮住这一分神,错身而过时,左手单抓马槊,马一转,右手匕首便正扎在谢彦章的小腿上,立刻就听见谢彦章一声强自忍耐的压抑吃痛,挥剑来砍。赵辉反着狠狠一搅,在谢彦章难以遏制的凄厉惨叫声中,松了手,躲过砍来的剑,与谢彦章错身而过,任坐骑将自己驮着跑开。
赵恩等人见状,直呼威武。
汴军则如丧考妣。
瞧见骑军没派人接应,陈令勋不愿谢彦章被斩,急忙跃马出阵,与另一镇将李铎前来围杀赵辉,武熊大喊一声:“汴狗敢尔!”就手里把按捺多时的箭簇偷冷子射出,一箭射翻了谢彦章的马。赵恩、猛猛子、卢旭得见赵辉被围,汴贼破坏规矩,喊了声“好射!”便尽起麾下参战。那边谢彦章的部下看到,也发动铁蹄席卷过来。两股马军五千余骑流星对撞,砰砰直响。
“咔嚓!”一名踏白骑士跑着跑着,脑袋却不翼而飞,坐骑光溜溜的冲出混乱。。
“啊!”又一名广胜骑士被槊锋挑落马下,迎面而来就是一双双铁蹄,在手舞足蹈的尖叫声中被踏成一堆粉红色的碎肉。
“噗噗……”每一个对冲回合,汴军都在大面积落马。
“杀!”再一波黑压压的丛枪锥形出击,汴军伤亡过半,惨叫着逃回山陂。近距离观战的步兵大阵目睹了这一场血虐,瞬间喧哗四起,将校呼之不能止,俨然士气受伤。将无信心,兵无拼劲。大败之相,显露无疑。
赵服这边,可以看到华丽清辉照得整个济水原银色满际,更可以看到奔腾呼啸的五千余骑和地上翻滚哀叫的残肢废马。杀声震天,铁蹄隆隆,听得人热血沸腾。将士们几乎以为击败只在弹指,一个个兴奋地拍着马背,埋怨赵服、李仁美太谨慎,还不下令:“老子要被派下去,非活捉谢彦章个小畜生不可!”
等到汴军阵脚肉眼可见的动摇,赵服拍了拍手,在前后左右就渐次向外亮起了无数根桐油火把,几十堆火药柴草被点燃,窜起的巨大火苗把四下照得更清楚。接着,赵服下令道:“从左到右,每两列为一纵,轮番袭扰贼阵。每一纵,给时一炷香,听金则回。”
“灭贼!”霎时鼓噪遍布山野,滚石头似的李军一个个冲向汴军。
萎靡不振的汴人或强打起精神准备作战。或耸耸肩,嘴里念叨着“完喽完喽”,做好了摸鱼的打算,或三五成群拥着自家将校,嚷嚷着回城。就自家骑军那吊样,咱们挡住了李贼又如何?谢彦章他们能收割吗。不要做无谓的事情。等庞帅主力北上,再与李贼算账不迟。
军官们一想,也是。
“来呀,跟我把李铎、石彦宏、陈令勋、邵儒诸位将军绑了。”一名列校懒洋洋道。
“俺来也!!”简直就是一呼百应。
李铎之辈还在思考破敌之策,却被军士一把拉下马,密密麻麻的武夫围着他们,用手拿着他们的手高高举起,七嘴八舌喊道:“镇将有令,鸣金收兵!”
传令兵们看着李铎几个,呆在那里。
上去一群军士,揪住发髻一顿拳打脚踢,骂道:“镇将都发话了,尔等不听令,是不是有异心?是不是有反意?俺们代朱圣打你。”
“听见没?”一名军士二指关节敲了敲石彦宏的头盔。
瞅着那一双双期待、赞成、欣喜、怨恨的眼神,石彦宏哀叹一声,一跺脚,咬了咬牙:“且战且退,收兵!”
“收兵…”李铎、陈令勋、邵儒无可奈何,低低道。
“这是各位镇将下的命令哟,我辈可没逼嘞。回头找朱圣告状,我辈固然吃不了好,但各位镇将…哈哈,不说了,不说了。”
李铎仰天长叹:“规矩我懂。”
军士们转怒为喜,把他们扶上马。等长官分配好谁殿后、谁掩护并把命令下达完毕,就拥护着各人,匆匆撤往后头军城。
只是,你们“撤退”倒是方便快捷,陂上的谢彦章部两万余骑兵怎么安排?李军已发起进攻,你们跑了,谢彦章岂不是孤军奋战?唔,葛从周这个爱子,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