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不是被圣人定金商、杀得王彦章仅以身免的威势吓住了?坐拥荆南八州一府,不博一把,是男人吗?执戟四万,一箭不发就率土入朝……但还是怕。王师不弱,邻敌又多,打起来没甚胜算。
野心和对圣人的忌惮在脑袋里激烈地交战。
正魂与奸性反复较量。
是雪中送炭,做第一具马骨,还是枭雄当到穷途末路为止?反正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好难啊。
“自古大业险中求,使刘邦不造项王的反,甘愿老死南郑,焉有四百年炎汉?令圣人败退京师,荆襄八郡便是大帅之天下。”见他眉头一会展开,一会紧皱,舒震进一步诱惑道:“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此殆天所以资大帅,大帅岂无意乎?可效那刘备故事。牢据荆州,再图益州。诚如是,则诸侯可成矣。”
李珽翻了个白眼,对这河南杀材的贪婪叹为观止。
成汭缓缓摩挲着手背,没吭声。
或许是该先干一场。
冯行袭的失败,那是斤两不够。
可万一不顺,部下作乱要杀自己取而代之或投降怎么办?
唉!如果是换个地方当节度使就好了。
“李公。”想到这,成汭抬头看向李珽,道:“可否移镇江西、黔中、剑南、广州?”
“这…”李珽表情凝固了。
赵、魏、沧、齐、兖、郓、燕、晋、吴、歙、云、潞、邢、浙、蒲、夏、闽、义武军、振武军、天德军、建康、襄阳、湖南、鄂岳名花有主。汴、徐、陈、蔡、陕、河内在朱温手里。五管经略你看不上。京西北八镇灰飞烟灭。关西敦煌、张掖你去吗?
黔中观察使是蔡贼王建肇,圣人敢移镇他就敢造反。朝廷不想多事!广州…黄巢都没讨到的宝地,能给你?剑南,同样不可能,朝廷宁可让它继续乱着也不会让不可靠的人去做节度使。盘一盘,哪有窝给你换?
至于江西。
钟传因为暗通汴贼,去年冬天被罢免一切爵位、本官、职务。从法理上来说,他已是庶人一个,但这会是死是活还没有消息;应该还在和部下、外州刺史拉锯。
要移镇,江西大概是圣人唯一拿得出手的空缺。
同意的概率也比较高。
但问题是,去江西跟重新打地盘没区别,得率军武装上任。搞得能当观察使,搞不好直接战死。马殷那帮人到处逃命的时候,不是没试过江西,碰得鼻青脸肿,这才来的湖南。
果然,成汭脸黑了。
“卢公,你为何不言?”他又看向卢延让,问道。
“入朝,入朝。”卢延让强调了两遍,方补充道:“仆生在范阳,常与幽州杀材为伍,也算知兵。去年到京师公干,在灞上见过王师军容。虽万人行进,静默无声。讲武时抽阵、变队、射箭、击槊,帅台无令则站如松,坐如钟,自己休息。士气沉稳,不骄不躁,实乃锐兵。”
“赵武,你呢?”成汭又点了一人。
“先战一战,不然如何认命?”赵武笑了笑。
“赵教练……”见赵武也要长篇大论,李珽突然轻声喊道。
赵武回头看去。
“那年李茂贞犯阙不成,军中骚动不安,茂贞惧,连大军都不敢要,仅携亲信数百回遁凤翔,途中得报,假子李继侃夺位。只得狼狈北逃,汇合部下。半路上又被盟友偷袭,困在麻城。”李珽语调平缓,仿佛在叙说一件不存在的虚事:“受困期间,亲信接连逃走,连长子也舍他而去。为了活命,他吃光了能找到的老鼠、树皮、草根,还有唯一一个不肯走的亲兵——三郎。之后,其突围而出到了大震关,行瑜遂引兵而至。”
“鏖战数月后,两军粮尽,茂贞、行瑜双双为乱兵脔食。”
“茂贞妻刘氏当了半年营妓,被挞伐致死。三个女儿不堪玩弄,两个跳河,一个成了口齿不清的疯子,如今还在雍城街头。行瑜妻女被武熊等人贩给了西域胡商,不知所踪。”
“韩建的妻女被中领军王从训凌辱后赏给了天威军。”
“王行约的妻女连同先圣的孟才人、郑昭仪亦被乱…”
“冯行袭战败后,其妻吕氏在金丝驿被玷而后杀,长女冯素素被肢解,次女被扭断脖子,七个儿子,除了在长安做人质的长子,余者无一幸存。”
大厅变得鸦雀无声。
“你!”赵武正要说些什么,李珽抬手止住:“我知道赵教练不畏死,但该为家人想想。实话说吧,圣人与某警告了,十天不入朝,俟破江陵,一应官绅军卒,门庭不留鸡犬;比屠金城吐蕃、武州党项。你好好思量,也给全城军民一条活路吧。还有你,舒震,程君之。”
主位上,成汭听得头中嗡嗡发昏,表情木然的坐在那,宛若老僧入定。
圣人不似圣人,不讲武德……这诸侯,还怎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