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恭是把手下能战的人马全派出来了么?”李茂贞将手里大肉一扔,凶光毕露,左右呲移着牙齿:“安敢犯我!”
骑士匆匆而去。
“大帅!”立即又有人挤进来,禀道:“朝廷派来使者。”
“说什么?”
“诏大帅退兵。太尉言,勿因小利,自毁英名,须知陇西郡王亦不会袖手旁观。”
“哼!”李茂贞卷起油光锃亮的袖子擦了擦手:“退兵?这个老东西,从来猜忌我等王臣,这次就让他睁大眼开开世面。还有,再给天子上一道奏疏,告诉他,若能赐死杨复恭、西门重遂这帮祸国殃民的,我就退兵。小皇帝打李克用的时候不是挺硬气么,应该不会照做吧?”
“哈哈哈!什么李氏圣人!彼李不如此李。”牙将们也哄笑起来,抽出割食起“庖汤”来。
至于李克用,谁也没放在心上。
黑鸦军再是骁勇善战,难不成还能从太原杀到岐山来?
……
晨曦清爽,渭水静静东流。
只是,旬日之间,两岸起了密密麻麻的毡篷,附近老百姓早都跑了。
“骑卒走前过桥,步军速速从浅滩淌水!”
“伤残的,只要还没断气,背着过。”
“去,踩水!”
“过桥后,把桥烧了!”
忽然震天马蹄似奔雷,踏着积雪,掀起漫天的烟尘。
很快,河水对岸现出大群骑士。
“驾!”一部分冲上浮桥,一部分直接在浅滩甩起鞭子策马涉水,为身后步军找合适位置。
旋即只见大群甲士一边走一边卷裤腿,在骑卒的指挥下,如下饺子般从各个口子踏进水中。手里的槊当杆用,走两步插一下,以免踩到淤泥。河水这边已聚集起数百骑,呼喊驰骋,接应步军。不到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渡了四千余名军士。桥被一把火点了,黑烟冲天。
“惜未得手,杀进华阴去抢一把!”
“谁说的蔡人无敌?”
“……”
望着渭水对岸,不知是谁带起头叫骂起来,道出了此时低落遗憾的士气。
这股人马,正是李顺节帐下天威军,经年来战功赫赫,骁锐非常。此番渡河出击,打得韩建部叫苦不迭,正当大伙以为就要击溃韩建拥着军使当那镇国军发财时,却收到了撤军的命令。华州,天下上郡,在韩建的经营下民殷户实,天威军上下都急吼吼的要进去劫掠一番,此时撤军谁肯甘心,李顺节数次派人催促,才把这帮杀材叫了回来。是以士气大跌,怨声载道。
军营里,李顺节按剑而跽。
最终却还是没绷住,电光火石拔剑出鞘,砍得面前桌案化做一堆稀碎。
“呀!”
华州失之交臂,李顺节整张脸都在剧烈地抽搐,一对眼珠子就像要挤出来了一般,甚是骇人。双手朝天凄厉怪叫几声后,嘴里蹦出几个怨毒的字眼:贼子李茂贞,安敢害——我!”
踞坐在下方的一群武夫捶刀折箭,亦是凶相毕露。
“儿郎们的家眷全在长安、万年,万一岐贼破城,大军就崩溃了。”这些牙将说话根本没规矩,也不忌讳。
“李茂贞十万步骑东来,而京师虽有神策军数万,听起来倒是煞人得紧,其实什么德行我等岂不知?指望他们守住长安,痴人说梦!”
“那挫鸟哪来的十万大军?顶多五万。娘的河北狗奴真是没一个良人,全是贼!”李茂贞便是成德军人发迹,此时军中恨起来是想到什么骂什么。
“就算五万人,围城挑灯夜战,能守多久?”
“长安,城周近百里,便是尽发男女为壮丁,怕是也站不满!”
“老子不信这畜生真敢攻长安不成!”
“那还有假?昨天晚上朝廷派来的告急使者便言,李贼已在咸阳一带神策军交手。岐州、太和关、奉天、武功,到处都在征集粮草。你以为李茂贞跟朝廷闹着玩呢?”
“他已上表要求圣人诛杀杨复恭,不就是冲着老贼的地盘?”
“圣人要杀得了老贼,还能被幽闭起来等着我们救?”
“再不想想办法,长安一丢,儿郎们鼓噪起来,大帅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嘭!”李顺节一刀背敲在墙上,打断了牙将们的示威。
当年在凤翔,就该连着李昌符一刀斩了这厮,又何来今日之危局。
“如今这局面也不消多说。”李顺节站起来,说道:“李茂贞我也是打过交道的,两面三刀虚伪至极,狡诈似狐,这回逼得咱们上下进退两难。我想了想,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全军老小都在长安城里,不回师勤王保驾还待怎样?待杀退乱军,圣人自当有重赏。”
他打了十几年的仗,什么场子都见过,此番说要回去倒也不怕。只是一则舍不得就要到嘴的华州,二则跟着神策军一起守城,他无甚把握。可现实问题摆在那,儿郎们的家小在长安。要是不管不顾,只怕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这些个匹夫,急眼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拔营吧!径往长安,若是敌军纠缠,不必理会。”李顺节疲惫的摆了摆手。
李茂贞、杨守亮、杨守忠、李茂庄、王行瑜、王行约……
李顺节念叨着这一个个名字,气得七窍生烟,偌大关中不是李贼的盟友就是老贼的地盘……
……
长安。
陆续已有凤翔军的斥候抵达,毫无疑问李茂贞也快到了。
蓬莱殿里烛火摇曳,照在独自盘坐榻上的圣人脸上,显得有些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