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中,没想到萧显脸上没有半分愠怒,竟还朝着萧锦玉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命随从推动轮椅而去。
待那萧显走远后,凤凰便忍不住问:“卿哥哥,刚才你为何不让我跟他说清楚,你也好与萧家之人相认啊。”
萧锦玉摇头:“你刚才也看到了,不过是打声招呼,我们也会遭到他人的鄙夷,可见这南人的士族等级观念比北方更甚,我们若是贸然认亲,反而会适得其反,说得再多,他们也不会信。”
凤凰这才点头:“也是,那些士族重身份,从来不会将庶族寒门放在眼里,更不会贸然接纳一个陌生人为家族子弟。”
这个年代的人犹为看重姓氏与纯正的血统,哪怕你身居高位,没有一个高贵的姓氏,你也只能算是寒门,而冒充士族之姓者,更是连人头都不保。
“那怎么办?”凤凰有些着急起来,旋即又想到什么,“不过,卿哥哥,姑母不是给你留有信物吗?她说,你凭那些可以回萧家认亲的。”
提到那些信物,萧锦玉沉默了一下,方摇头道:“光有信物还不行,其一,我们并不知道我母亲为何会离开萧家而去了北齐为官,其二,我还不知道我父亲是谁,而我母亲又为何只带着我一人生活而从未提及父亲,其三,萧家的人对我母亲的看法又如何?他们又是否真的会认我这个外孙女?”
萧锦玉说到此处,凤凰亦沉默下来。
“说的也是,但也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卿哥哥就不回萧家了吧?”男孩子说道,忽地灵光一闪,“不如,我先去打听打听萧家是个什么情况?”
说罢,也不迟疑,就要拉着萧锦玉的手就朝茶肆外走去。
这时,萧锦玉又问道:“对了,凤凰,刚才他们所争论的那个韩子高,他又是什么人?”
凤凰便笑道:“这个韩子高啊,和北地高长恭一般大的名气,有句话说‘北有高长恭,南有韩子高’,数年前这个韩子高便有南地第一美男之称,听说原先不过是个出身寒微的庶民,以织履为生的,侯景之乱时,遇到了前往吴兴任太守的陈文帝陈蒨,因其‘容貌昳丽,状似妇人’被陈文帝所看中,后来就带到身边四处征战,屡立军功,
再之后,陈武帝陈霸先灭了侯景,取代萧梁称帝,他死之后,便将皇位传给了他的侄儿也便是陈文帝陈蒨,于是这个韩子高也跟着富贵同享,一跃骤升,成为了南陈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一时权倾朝野,不过,也真没想到,这陈文帝不过才驾崩两年,韩子高就惨遭了灭门之祸。”
说到这里,顿了一声,讪笑道,“看来卿哥哥说得果然是对的,自古美人似名将,不许人间见白首。这韩子高也称得是美人与名将于一身了吧?”
话刚问完,就听得萧锦玉问了句:“侯景,他已经死了么?”
凤凰见她神情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忙收敛了笑容,放下手中的茶盅,点头:“是,早死了。”
“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他的一名部下,也便是羊侃之子羊鹍所杀,杀了之后,他还将侯景的尸体送给了王大将军王僧辨,之后王僧辨便将他的双手截下后交给了当时的东魏权臣高澄,又将他的头颅送到了江陵给当时的梁元帝萧绎,尸身丢在建康城,被建康城中所有百姓分食,就连他强纳为妃的那位溧阳公主都吃了他一块肉呢!”
溧阳?
那时的溧阳还不到十五岁吧?而萧家那些作为她父兄的男人们,怎么忍心?
“玉卿姐姐,你的字写得真好看,不如我以后经常到你府上,你教教我写字吧?”
见萧锦玉的眼中好似盈满泪水,波光流转,闪烁出不一般脆弱的晶莹,凤凰赶紧闭上了嘴,一脸歉意的小心翼翼道:“卿哥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萧锦玉立即收回神,含笑道:“并无,你之前说,现在的南朝皇帝乃是安成王陈顼,便是那个曾经被湘东王萧绎留在江陵为质,陈霸先的侄儿陈师利吗?”
凤凰略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点头:“是,陈氏未取代萧梁之前,他是好像在江陵做过人质,后来西魏发兵攻江陵,梁元帝萧绎兵败,他与陈霸先之子陈昌又被掳去了周国为人质,只是文帝继位后,将他从周地召回,给他封为安成王的,至于陈师利这个名字,我好像没有听说过,是他的字吗?但我记得他的字好像是陈绍世?”
言罢,又笑了笑,“没想到卿哥哥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
萧锦玉微微一笑不作回答,陈师利不过是他的小字,但大概谁也想不到,那个在江陵做人质的陈顼,会赶到广陵并要了她的命。
犹记得她死时,那个男人在她耳边所说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也一定会为你的家族复仇,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取得他的信任,才能完成我们共同的心愿。”
安成王陈顼,他果然还真是不负所望……
上一世,她骄傲一世,从未向任何人服过输,也自诩能识鉴用人,大概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这样的一个人所出卖吧!
想着,她内心苦笑,不由得再次握紧了拳头。
“凤凰,现今离侯景乱梁之时过去多久了?”
凤凰想了想,答:“算起来应该快二十载了吧?”
是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就是说,她重生在了二十年后。
沉思了片刻,她又蓦然起身道:“凤凰,陪我去一趟乌衣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