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和苏芸清同时抬头,朝上方望去。
就在几步外的树梢上,一个魁梧的身躯自漆黑的夜幕中显现。
古代制式的全身盔甲,在月光下露出峥嵘的轮廓,从头到脚,涂抹着大块大块的血色纹路,如同残阳余晖染就,遍布萧瑟与肃杀。
如此厚实的铠甲,看上去至少有近百斤重。那条人影却轻盈地立在树梢上,随着微风的吹拂、枝叶的摇晃而轻轻摆动,没有发出一丝不协调的声响。
仅这份功力,就已惊世骇俗。而且在他出声之前,江晨和苏芸清都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什么人?”江晨厉喝。
他瞬间从苏芸清身上弹起,微躬着背,全身绷紧如弦。
“末日公爵!”苏芸清已喊出了那个名字。
那人的面目被血纹斑驳的头盔遮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发出“嗤”的一声冷笑听来,此时应是颇为不屑的。
“我无意打扰两位的好事,不过,有件事情实在耽误不得,还需请教你们!”
苏芸清理了理胸前衣襟,才慢条斯理地爬起来,道:“公爵大人请讲。”
末日公爵的眼瞳直勾勾盯在她脸上,缓缓道:“昨天,你们在沙漠里,有没有遇到一個叫东绮音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白色宫廷服饰,容貌极美,你们只要见过,就一定会忘不了……”
苏芸清和江晨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疑惑之色。
当时血帝尊被己方四名玄罡高手拦截下来,东绮音理应跑掉了才对!
难道,她又遇到了沙漠里的食人妖魔,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厄运?
见他们这种反应,末日公爵的眼神陡然变得刀芒般锐利。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一闪,就已出现在两人面前。
浓郁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犹如一头洪荒凶兽在前方张牙舞爪。
江晨陡觉一阵气闷,本能地出手,龙皇拳第一诀直捣对方前胸。
“砰!”
砸过去的拳头,被一只缠满了铁带的手掌接住,而后死死钳制,风敛云收。
江晨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铁壁上,对方纹丝未动,自己反而被震得气血翻涌。
“住手!”苏芸清急喊,“公爵大人,我们见过那位东小姐!”
“哼!”末日公爵手掌一推,汹涌霸道的劲气几乎把江晨手腕震麻。
江晨踉跄后退四五步,才完全卸掉这股冲力。
末日公爵视线落回苏芸清脸上,“说!”
苏芸清不敢隐瞒,将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全部倒出来,连血帝尊的言语都背得分毫不差。
末日公爵静静听着,既不插话,也不点头,如一尊凝立的雕像。
等到苏芸清说完,末日公爵也不做任何评轮,目光愈发深幽,瞧得苏芸清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公爵大人明鉴,晚辈既不敢撒谎,也没有隐瞒……”
末日公爵淡淡地道:“如果再遇到东小姐,一定要护送她回皇宫,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苏芸清试探着问:“东小姐……莫非一直没有回去?”
末日公爵视线越过她肩膀,仿佛穿越了无数丛林荒原,蔓延戈壁,将无数纵横交错的沙丘风尘皆映照瞳中。
那是一双洞悉明锐的慧眼,遍观沙丘,可惜却寻不到东小姐的下落。
末日公爵的答案,随着他身影消失,仍在原地盘旋:
“没有。”
强者气息的远离,令横亘于少男少女心头的阴影,瞬时消散。
苏芸清微松口气,锤了江晨的肩膀一记:“小子,你再这么胡乱动手,当心死前都没机会见释浮屠一面!”
“气机交感,我是本能防御。”江晨目光闪动,望着末日公爵原先立足的那根树枝,低声道,“他受了内伤,如果我有斩影剑在手,谁胜谁败还说不定!”
“你未免小瞧了十阶强者!”苏芸清嗤笑,“他那招绝强的「万古流星」还没出手,你就觉得自己能挡得住他啦?”
“我的「空间凝固」也没有出手啊!”
“你小子,自己做个美梦吧!”苏芸清转身便走。
“你去哪?”
“这么晚了,回去睡觉啊!”
“不继续教我么?”
“再教下去,今晚恐怕就不用睡觉了。”
“那就不睡呗,一晚上不睡也没啥大不了……”
苏芸清回了一下头,双靥略带红霞,神情似笑非笑:“你就这么想把我吃掉?”
“当然。”
江晨说出两字之后,发觉她已转身走开。
魔窟。
各种腐臭、血腥的味道充斥于其中,熏人欲吐。
在坑洼的地道中行走,一不留神就会踩到墙边的骸骨残尸。
白飞霜被韦英童子牵着,双眉紧锁,听着韦英满口得意地述说他这些年来折磨、拷问旅人的事迹,对这种阴森恶臭的鬼地方充满了恶感。
耳边传来幽幽一声叹息,白飞霜浑身一颤,惊叫:“什么声音?”
“只是一些冤魂在哭泣。”韦英不以为意地回答。
白飞霜更是惊慌。她不惧毒虫猛兽,倒是对神鬼之类的存在颇为畏怖。
“你,你就不害怕……”
“怕什么!”侏儒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这些鬼东西,活着的时候就是孬种,死了更没用。哪个敢不服,老子就叫它再死一次!”
白飞霜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你就在这好好养伤——”
“怎么,你要走?”韦英扭头,丑陋面容上现出凶恶表情。
“嗯,我得回去。”
“去向那个姓江的告密,叫他来活捉我?”韦英嘿嘿怪笑,眼瞳里凶光慑人。配上阴森地道间的空幽鬼哭,直叫白飞霜心惊胆战。
“我若要害你,就不会等你醒来。”
韦英收了笑容,冷冷地道:“不准走!”
“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一定会到处找我,说不准就会寻到这儿来——”
“怕甚!我这密室,固若金汤,密不透风,只要把开关合上,就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等我伤势一好……”
“他们有好几个玄罡高手,我们正面斗不过的。”
白飞霜咬重了“我们”两字。
韦英沉默了。
他曾经短暂达到过玄罡的境界,知道那种力量有多么可怕。被对方寻上门来的话,就算十个自己,大概也是被生撕的结局。
“可恶!若不是那姓江的耍诈,我又怎会……”他一拳锤在墙上。
白飞霜道:“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等她走了几步,韦英霍地抬头:“什么时候再来?”
白飞霜顿足,“等有机会吧……你知道的,有一伙人在找我麻烦,我必须十分小心。”
“子时三刻。”韦英沉着嗓子道,“每晚子时三刻,我会在最高的那棵白梧树附近走走。你如果有时间,就在那棵树下等我。”
“好。”
……
木屋,宋枫再度来访。
与上次不同,这次,他脸上的疲惫与哀伤已无法遮掩。幸运的是,他终于如愿见到了苏姑娘。
苏芸清衣衫不整地走出来,打着呵欠、满脸不耐烦,听宋枫说起死了两个人,亦只是诚意不足地道了声节哀,然后说:“早就跟你讲过,这地方危险得很,大晚上的不要随便乱跑,现在出事了吧!”
宋枫躬身虚心受教,又问:“苏姑娘可知他们是被什么东西所害?”
苏芸清道:“以他们那几手庄稼把式,能害他们的东西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我哪知道具体是哪一种啊!这样吧,明天早上莪去找你,你把尸体给我看一下,我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行吗?”
宋枫急道:“苏姑娘,事不宜迟……”
“可我现在头昏眼花,什么也看不清啊!”苏芸清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明天吧,明天早上我一定去!”
宋枫还想说些什么,苏芸清已转身,“砰”地关上了门。
宋枫脸色阵青阵白,须臾,他舒了口气,迈步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