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平整开阔的路面上,他一抬头看见的是知府家偏门,那小厮领着他进入了其中,这知府院子果真是三步一景,五步一观,亭台楼榭,好似宫墙,如此气派让陈北陌不由得多看了看,传闻中这知府是个巨贪财的看来也错不了。
凭借着如今知觉,他也能察觉到府里有不少奴仆,甚至还有些气血不凡的武林中人。
陈北陌被引入一处灯火通明的书房,书房里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身穿玄纹袍的长须散发中年男子,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眸可见其绝非易与之辈。
“草民见过知府大人!”
陈北陌躬身行了一礼,平民百姓见官员是不必磕头的,除非有官司在身。
“陈北陌,你可知罪?”正在提笔写墨的付知府并没有抬起头,而是边写边问道。
“草民不知犯了何罪!”陈北陌神态自若的回道。
“西城门外土地庙惨案,死者十七人,其中还有一名苗族女子,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风云二魔也殒命于你手!”
知府看似轻描淡写,却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的居高临下看着他,有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知府大人在上,草民怎么可能是那等杀人不眨眼的凶魔?”陈北陌忙为自己辩白,他再傻也不可能亲口承认。
“好,既然你说不是,那就先暂且搁置。本官发的布告你可看了?”知府放下了手中的长绒毛笔,缓缓坐在了太师椅上。
“大人亲令,草民自然是看了。”陈北陌回道。
“你师傅上月逝去的突然,本官之前还在想他那一手御蛇奇术失传了多可惜。
直到这次,我才发觉王显这个老东西真是教了个好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付知县面上看不出神色,只道:“你还不认罪吗?”
“草民不知该认何罪!”陈北陌继续不认。
“本官一位长辈数月前病体残缺,需一味草药引子下药方才能保住性命。”
付知府突然换了个话题,继续道:“本官忧心匆匆,偏偏有人上赶着来找事。”
说着他面上带了怒意,转过身一拂袖桌上的纸张恰好被卷落在地,陈北陌恰好低眉看见了。
一张淡黄色的宣纸上写着墨迹未干的“百年龙衣”四字,一张是五百两的广丰银庄的银票。
付知府好似没有看见这落在地上两张纸,只继续道:“最近这半月齐员外那个家伙派人跑来见了我三次,都在气头上于是就没有待见他。
”
陈北陌心中一陡,齐员外这是往知府手里送银子了,他就这么想要自己的那座听雨阁吗?
“大人一心为民为国,哪里有时间理会那等铜臭商人?
想来您那位长辈吉人自有天相,只需月余就能药到病除了!”
他捡起了地上的两张纸,银票在下,宣纸在上,两手捧着奉于知府身前。
“哈哈哈,不愧是王显的弟子,看来是本官近日多心了。你回去吧,本官再审查一二这桩案子,只需二十日,便能捉拿真凶,替那些惨死之人讨要一个公道!”
付知府单手接过他递上来的两张纸,笑着送客。
陈北陌躬身一礼,告辞离去。
待他走出书房,付之流将上面的那张宣纸放在烛上点燃烧了,五百两银票被他放入桌底暗格,然后唤道:“来人!”
“老爷!”
立马有小厮进来恭敬听命。
“去齐员外家,告诉他说二十日后定见结果!”
“是,老爷!”小厮忙去冒夜通告。
待小厮走后,屋梁上落下一道暗影,“大人,这小子就算真会什么驱蛇异术是什么武林高手,皇朝仪在手仙凡皆镇,您拿下他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如此大案,岂不是越早完案越好?”
“呵呵,此案,你觉得是大案?”付知府轻笑摇头,“天家远在千里之外,这里的如何大案到了上头都是毛毛细雨。
可这百年蛇蜕难寻,用它来换本官前路大道,就算真是这小子做的,我也会看在王显面子上给他一笔带过。若寻来了自是本官的座上宾。”
……
长街之上,陈北陌独自一人走着,心中思量着,付知府显然早怀疑到自己头上了,这是他的把柄之一,齐员外又送钱给知府,要买了宅子。这也是自己的把柄。
知府想要寻那百年龙衣,也就是百年异蛇蜕下的蛇蜕。龙衣本就是件常见的中药材,可百年异蛇蜕下的龙衣却是天下罕有了。
寻常人还真不可能寻到,也就只有他师傅或者自己这样的异人可能寻到。这是给了自己二十日时间,找不到,可就要拿自己结案,拿听雨阁来完成齐员外的所求。
找到了,那自己就是知府的座上宾,跨越平民与贵人的阶级桎梏,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这是个利大于弊的交换。
可不要以为这是个有武力就可以任意妄为的世界,若是成了阶下囚,即便逃出大牢,出入城坊跨界流亡都要面临无穷尽的追捕,亡命天涯的苦难可是那些犯罪流亡之人的真实写照。
堂堂知府,正四品官阶,皇朝法度在手,兵威将守在侧,莫说区区江湖异人生杀大权不过一言而已,就是真有什么仙人临尘,浩荡红尘气,江山社稷下,估计也要掂量一二。
他若真被判成了杀人犯,不但抄家收财,连师兄都会受到牵连,就连逃命都要逃往异国他乡或者躲入深山老林不能露面。
陈北陌可不想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在自己未能真正踏入修行路前,俗世的良民身份能给他带来许多好处。
他相信这世界上有其他修行之人,若朝廷官府没有手段与实力,这些仙人会如此隐匿人间吗?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称之为王朝的时代,每个时代的主流皆有伟力。
陈北陌面对未知保持谨慎,他不清楚王朝背后的力量是如何制衡仙道的,若学那些画本中的人物愚蠢的来个夜杀知府,然后呢?
然后芸州大乱,朝野震惊,直面挑衅一个王朝的权威,他可能还未逃进山里就已经死了。
这世界上没什么道理可言,土地庙里死去的平民百姓不是他杀的,是被蛊杀的。自己杀了苗疆女蛊师为他们报了仇,却还要被怀疑是凶手。
这世界上很多道理若要能用嘴说清楚那就不需要武力了。一切说来,还是自己弱小。
弱小,就是罪。
当人极弱时,无有利用的价值,自然无人在意你,要你性命不过一言一语之事。
当人极强时,天下忌惮,也无人敢要挟你。
只有强过常人却又无法做极强的人,最容易被拿捏。
师父生前曾说,付知县是个好官,他也是知道师父来历的人,看在师父说他是个好官的面子上,就去山中走一遭。
百年龙衣吗?八百里云竹山想来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