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至德高兴地离开了,挥一挥衣袖,只带走了两张胡床。
当天,住在长安北边各坊的人们都知道了宰相戴至德也得了太子所赠的胡床。
但李弘却高兴不起来。
身为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储君,李弘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从八岁加冠开始李治就开起了揠苗助长模式,按照李弘以往的日常来说,996都只是小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本就体弱的李弘身体能好就奇怪了。
恢复课业的第一天。
想他。
果然,有些事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追悔莫及。
听着率更令郭瑜在他面前投入地讲史,李弘无比怀念曾经的闲暇时光。
“殿下?”
“臣方才所说,殿下可有不解之处?”
李弘回过神来,立刻回应道:“郭师,我并无不解之处。”
郭瑜闻言笑了笑,问道:“敢问殿下,读方才之史,可有所获?”
刚才太子发呆走神,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太子说不出个道理,那他可就得劝谏一二了。
好在李弘还记得方才郭瑜说的是汉武帝时的窦婴和田蚡之争,不至于不知所云,他沉吟片刻后答道:“外戚之患,在于萧墙之内。”
窦婴和田蚡先后身死,与汉武帝时的政治格局有很大关系,在掌握至高权力的窦太后死后,孝景后王娡也希望过一把瘾。
不过这话放到如今的朝局,难免有影射的嫌隙。
但郭瑜听了,却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早在前年泰山封禅之时,武后便奏请皇帝,改变了持续千年的泰山封禅礼仪,在祭地之时以皇后为亚献,取代了原本的大臣。
似郭瑜这种精通儒学的大臣,心中对于武后代替皇帝处理政事等作为是有不满的。
当然了,高宗朝日渐不复贞观之风,群臣纵有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又是另一回事了。
郭瑜见李弘少见地直言不讳,惊讶之余,不免回想起当初他教李弘《左传》之时的场景——那时,他正教到楚世子商臣弑君之事,当时年幼的太子认为以臣弑君、以子杀父的事太残忍了。别说学了,想都不可以,想也有罪。
现在,却能坦然的说出祸起萧墙的言论。
经此一病,太子的确与往日不同了。
郭瑜思虑良多,实则没有多长时间,他评价道:“殿下此言正中之,窦婴田蚡皆以外戚重,两人有隙,乃有祸患。田蚡有何德才?得以为相,盖因其姊为后也。”
结合《史记》等书解读完《汉书》的内容后,郭瑜提醒道:“殿下多日未曾进学,还需早点静下心来。”
李弘应下后,郭瑜复又拿起了书卷。
教学继续。
而李弘也只能感慨于谁让他正在享受大唐教育界的最高待遇——学富五车的高官一对一的私教。
可叹,这么好的待遇,让他连趁机摸鱼都难以做到。
身为太子,就算想摆烂躺平,也得先把表面工作做好,起码不能辜负皇帝和大臣们的期望。
不然,李承乾和前废太子李忠在九泉之下大约都有很多话想早点跟李弘说。
保持着一个勤学好问的优秀太子形象至关重要,不然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也不至于像李显这般不学无术,都当过多年太子,也监过国,但正式登基后还能被亲妈和宰相联合换掉。
是以,明知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可李弘只能被推着向前走,努力寻找两者间的平衡。
在教学间隙的休息阶段,李弘看着面前桌案上如同样式如同画卷一样一长条的书籍,一时计上心头——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躲懒摸鱼的办法。
此时虽然纸张已经普及开来,但因为早年使用竹简的习惯,人们在使用纸张时仍会和竹简一样,制成长条,卷起来使用。
至于李弘印象中常见的线装本,至少他在目前为止还没在东宫见到过。
想做就做,待到休息时间结束,没等郭瑜继续开讲,李弘就问道:“郭师,我方才想着,这些书籍做成书卷,翻阅起来难免有些不便,不如裁剪出合适大小,在一侧装订成册……”
说完,李弘便尝试用身边的空白书卷向郭瑜演示起来。
郭瑜听了,果然深思起来。
如今的他除了在东宫教导太子外,还有兼任了东宫的崇贤馆学士,参与编撰诗文书籍等。
见了李弘的讲解和演示,郭瑜敏锐地觉察到了书册的前景。
他赞同道:“殿下所言臣思之确有可行之处……不若待到今日课业完成后再做讨论?”
李弘:?
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郭瑜不是应该惊为天人,然后迫不及待地被他拉到内坊,让工匠们现场把书册做出来吗?
甚至于包括后续的印刷术应用等等,李弘都想好了后续。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李弘不得不承认,计划失败……
只有郭瑜看着神情中略带些失望的太子,又举起了书卷,遮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当日课程结束之后,郭瑜讨论线装本之前忽然问道:“臣听说东宫多了些新奇的胡床,殿下为何没在此殿中安放?”
李弘答道:“原想着在此处用有于礼不合之嫌……”
说到这,李弘忽然反应过来,说道:“正要请郭师替我斧正,看看其是否适合放置在丽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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