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并不常笑,但毕竟还是会笑的。
薇妮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的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可她记得有种东西能让那个女人笑。
那种东西该是白白的,细细的,软软的,又有些颗粒的质感,它叫糖。
黑街上没有那么漂亮的糖,即使有糖,那糖也的颜色也不纯。
不纯的糖也不是那么好弄到手的东西,那个女人爱吃糖,还总有办法弄到糖。
薇妮觉得自己也喜欢上了糖,因为那个女人吃糖的时候会笑,女人笑的时候薇妮感觉到了幸福。
那个女人笑了,就不会打薇妮了。
其实那个女人并不经常打薇妮,至少没有经常到一天打三次的地步。
更可况,比起那个女人,真正危险的是整条黑街。
薇妮长到十岁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那个女人已经不只是吃糖的时候才不打薇妮了,女人哭着喊着的时候,也不会打薇妮。
那个女人喜欢抱着薇妮,不让她离开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半步。
薇妮年龄虽然不大,却已经知道女人这么做的原因。
其实也不难知道,只需要看看那被打碎的窗户外躺着不动的人体就知道了。
薇妮很坚强,和那个女人不同,薇妮是不会哭的。
可相对的,薇妮也不会笑,吃糖的时候也不会笑。
正如薇妮的母亲所说“好事不一定会带来好事”。
薇妮不出门了,家里只有那个女人出门。
女人带回来的糖越来越多,那个女人却越来越瘦。
女人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难闻,薇妮就知道,女人快要死了。
那个女人说过“世界总是充满了机会”,薇妮理解这句话的时候,正被女人狠狠压在地下。
那时薇妮已经有好久没看过女人的脸了,她看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张青色的鬼脸。
鬼脸张着一口烂牙,狠狠咬在薇妮的脖颈上,像鬣狗一样贪婪。
正如薇妮的母亲所说“坏事不一定会带来坏事”。
那个女人死了,死在了盛花之季的某个夜晚。
女人死的时候,身上沾满了泥巴。
薇妮那时还不知道,泥巴的味道和糖是不同的,但她毕竟活了下来。
活下来,然后不断活下来。
这就是之后的十年薇妮所做的事,做到的事。
没人知道薇妮怎么活下来的。
活下来的薇妮成了一名小偷。
薇妮有了钱,可以住豪华的大房子,吃细细软软的糖,喝干净的水,穿上完整的衣服。但她直到现在,仍没找到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薇妮活了下来,也失去了她从未获得的自由。
盛花之季的夜晚,薇妮总是思绪繁多。
她用葱白的手指从茶杯里捏起两片叶子,又狠狠加了一大勺糖。
就着明色的水,薇妮饮下了这杯茶,然后,她对着瓷质的糖罐轻轻呼出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