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我与曜变(一)(2 / 2)匆匆夫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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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陆正平学习烧制建盏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大约是家族基因的关系,我好像天生就是烧制建盏的料。

那些黏土和矿石在我的手里幻化成型,经过1300℃的高温烧制,成为拥有绚丽纹路的建盏,这件事着实让我感到自豪。

曾几何时,我一度很讨厌建盏,甚至到了讨厌我的姓氏的地步,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年少不懂事,甚至有点占着茅坑不拉屎。

到了陆正平这里我才知道,烧制建盏是一件多么有意义且伟大的壮举。

建盏不光是一种茶具,它更是中华文明一段璀璨历史存在的证明,更是一种文化内涵的代表。

要把它好好地传承下来,要让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知道它的好。

而且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建盏三分靠人七分靠天的特质,烧制上百次也未必能烧成几件像样的建盏。

这首先决定了它不适合作为普通人的生计,因为坚持做建盏的人,才更显得珍贵。

这就是我在学习建盏的过程中,一边庆幸一边自豪的原因。

庆幸我爷爷没有放弃我,让我遇见了陆正平,自豪我也成为建盏人中的一员,在发扬建盏文化的道路上前仆后继。

而且最近夸我的人挺多的,让我都有点要上天的感觉了。

今天有人问陆正平要不要放我出山去比赛,我真以为自己能成,结果他竟然说我火候还远远不足。

本以为他是瞧不起我,直到他带我去储藏室,我在那里竟然看到了十余件曜变,竟然都是陆正平前年就做出来的。

我想到爷爷临终前还心心念念的曜变烧制技艺竟然被别人抢先复制出来,羡慕的同时,内心更多的是羞愧。

若是我没有忘记十岁时的戏言,认认真真地回答爷爷的话,爷爷是不是就不会走得那么痛苦。

我那时候不懂他的遗憾,如今懂得了之后,已经为时已晚。

如果爷爷真有在天之灵,不知道他看到陆正平复刻的这些曜变作品时,是会欣慰还是遗憾。

我想他多半会欣慰,爷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开明乐观,乐于支持年轻人成才的小老头,每次有人来请教他技术层面的问题,他都不吝赐教,甚至倾囊相授。

如今陆正平成功复刻了曜变技术,爷爷一定很高兴,即便他不姓楼。

可我觉得他一定也有遗憾,只因那个人不姓楼,既不是他的传人,也不是他的家人。连我都觉得愧对祖宗,他一定也有同感吧。

于是我请陆正平教我曜变。

他却说我技术还不行,就算学了也烧不出来。

他叫我不要还没学会走就开始跑,要先把基础打好,什么时候等我能自如地烧出兔毫和油滴,再教我不迟。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曜变作为建盏中烧制起来难度最大的工艺,岂能那么容易就学会?

要是我一个才学了半年的半吊子选手真能烧出曜变来,那岂不是对陆正平这里学习了四五年的师兄师姐的侮辱?

不,甚至是对建盏烧制技艺本身的羞辱!

总之我会谨遵教诲,专心研究建盏烧制,就先从兔毫的研究开始吧,陆正平说我的兔毫烧的很烂,总是不能做到条达。总体看上去仿佛兔子被同伴啃了,一块有毛,一块没毛,总觉得像残次品。

2015年12月20日,星期日,天气:多云

这几天都在练习烧制兔毫盏,所谓兔毫,是在结晶气泡第一次形成后向下滚落过程中形成的纹路,它形成的时间是非常短,也非常难控制的。

若冷却过早,则条不能达,若冷却不及时,结晶釉则会堆积在盏底,形成油滴。

然而一个窑炉中的素坯,由于摆放位置,窑内气氛甚至是施釉厚度的原因,在窑内的受热其实并不均匀,不同位置的素坯,燃烧时间和受热温度,甚至冷却时间都有所不同,想要很好的控制火候,形成合格的兔毫纹路,需要窑工拥有长久的经验积累和温感。

光是这一点,就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能做到的。

这几天我一放学就来工作室跟着老窑工一起学习,别看他们平时土里土气,干瘪瘦弱,随手拿个半拉烟头,到处吞云吐雾,但一聊到控火的事情,那简直是——我愿称之为掌握火候的神。

尤其陆正平家的这个老窑工,都说建盏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出窑的会是什么货色。

但这位老窑工却每次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凡是经他手摆放并烧制的素坯,他都能大致说出烧出来以后的纹路,几只油滴,几只兔毫,甚至是柿红,他都估算的出来。

你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笑,“我放的火,我调的温度,我能不晓得撒?”

有时候我在想,他会不会比陆正平还厉害,故意向他探听曜变的烧制方式,结果他又笑,“那种秘诀,主家能叫我知道撒?我要是知道,还在这里打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知道,但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知道好多秘密。

不过他们这种老家伙嘴都是很严的,就算是喝多了酒,醉到不省人事,也绝从他们嘴里挖不出半点主家的秘密来。

有一次陆正平的一个经销商嫌他卖的太贵,想要撇开他挖走老窑工单干,专门请他喝了场大酒。

老窑工足足喝光他五瓶茅台,愣是一个字儿也没漏,临走前还帮那个醉到不省人事的经销商把酒钱给付了。

弄得那个经销商十分没脸,加价把陆正平出的新品都买走了。

我说是陆正平厉害,懂得识人善用,别说师兄师姐们,就连窑工都这么忠心不二。

陆正平却笑笑,他说我不懂,窑工这个行当,最重要就是诚实守信,守口如瓶,要是随随便便就泄露主家的秘密,那他在这个行当也就算干到头了,以后没人再敢用他的。

他叫我也要如此,专心练习,记住要领,别老是耍花花肠子走捷径,到时候适得其反。

我直接脸红,什么都瞒不过陆正平那双慧眼。

好在今天我也烧出一只兔毫,条虽不大,但总算均匀,我说感觉我快成了,应该下次就能烧出真正的兔毫了。

老窑工笑我天真,说还早得很呢。

我说他晦气,乌鸦嘴,就是见不得我好!

他笑,说非也,说他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免得我下次失败要哭鼻子。

我呵呵,我才没那么脆弱,而且我确信我已经离成功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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