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后堂,郑鸿逵坐于左首,郑鸿逵下方是郑芝豹,右侧则是郑成功
郑鸿逵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事情,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终于是郑成功率先开口,打破堂中的沉默
“三叔为何不让我领受朝廷之职”
郑鸿逵看着对面神色沉默的郑成功,却是沉声开口
“大木,非是三叔阻你得官,而是这桂监国一行实在是不怀好意!”
“你如今不过只得生员功名,桂监国一行为何要骤封你为巡抚,他们如此行事,却是因为你是我郑家长子”
“那桂监国一行定是已然探得你父如今不在城中,这才要封你做这闽省巡抚,目的便是要借你郑家长子的身份,拉拢我郑氏军中的军将”
“你一旦受了这桂监国的官职,我郑氏军中立马便要四分五裂”
郑鸿逵说到此处,也是神色阴沉,继续沉声开口
“听那张同敞所言,这桂监国一朝如今立在肇庆,与闽省远隔千里,他们此番入闽的目的,就是想要招抚我郑家,然后用我郑家军卒替他们卖命,守住闽省”
“这桂监国一行用心实在不良,大木,此时你绝不可去受他们的官职!”
郑成功闻言,看着对面神色恳切的郑鸿逵,眼底终于是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我自然知道朝廷是想以我郑家之军抵御清虏,但这又如何,我等身为明臣,难道这不是我等当做之事吗”
“若是我郑家无法替朝廷守御闽省,那我郑家又何以能得封王之赏,公候之赐”
郑成功说到此处,声音也是渐渐冷了起来,盯着郑鸿逵说道
“莫非三叔当日对我晓以大义,令我力劝我父不要降清时,所说尽是虚言”
“又或者三叔这堂堂的大明武进士,定国公,如今也是改了主意,准备如我父一般,也要降清去做鞑子了”
郑鸿逵看着神色冰冷的郑成功,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滞
他当然是不愿降清,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拥立明廷
但他所想的拥立明廷,是如隆武之时一般,由郑家再行拥立一个朱名皇室,依旧由郑家把持皇帝,居中统摄朝野
而不是像现在一般远离中枢,只得了几个空头名爵,便要郑家冒着生死之危去对抗清虏
只是这话他却是根本无法说出口,有些事情私下怎么想都行,但一旦宣之于口,立时便要为人千夫所指
郑鸿逵看着神色越来越冷的郑成功,心中也是一沉,他素知自家这侄儿的性子
此时郑成功正为大义所激,一旦他再强行相逼,一怒之下,自家这侄儿当真有可能直接去受了那桂监国的官职,这绝对不行!
郑鸿逵想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正,沉声开口
“大木所言有理,我大明自立朝以来,从未有异姓封王者,朝廷如今以王爵之位封我郑家,这是天大的恩赏,我郑家亦当拼死以报朝廷隆恩”
郑鸿逵朗声开口,但说到此处,话锋却是骤然一转
“但如今你父已然行差踏错,如今你父身处福州敌营,此时若是你受了朝廷的巡抚之位,带着我郑氏一门归义朝廷,一旦福州清虏知道消息,恐怕立时就要恼羞成怒,你爹也会瞬间身处险境”
“我亦是想要报效朝廷,但此时公义亲恩难以两全,你要三叔如何选择”
“难道你当真要看着你爹身死贼手吗”
郑鸿逵眼眶微微泛红,恨声开口
郑成功盯着郑鸿逵看了一阵,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他已然发现自家三叔与自己所想的不同,此时自然也不会再轻信其言
但虽是如此,他却没法否认此时郑鸿逵所说的情况
他虽然先前对郑芝龙未尝不恨声怒斥,但此时一旦真的危及到郑芝龙的安危时,他却是同样无法置之不理
他心中的投明之念自然没有半分动摇,但此时的情况却也让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郑成功坐在座椅之上,眉头紧皱,久久不语
郑芝豹见着堂中沉默不语的两人,也是忍不住轻声开口
“大木,你三叔说的不错,朝廷固然是大义,但你爹也是咱们至亲,你要体谅我们这些叔父的难处啊”
郑鸿逵听得郑芝豹所说,目光微闪,也是连忙开口
“大木,对我郑家而言,如今最好的应对便是拖下去”
“只要等到你父亲安全返回,到时候三叔一定随你力劝你父,让他放弃投清之念,报效朝廷”
郑成功看着对面神色恳切的郑鸿逵,眼中却是不为所动,沉默片刻,却是冷声开口
“莪爹未降清之前,三叔尚且劝不动我爹,如今他拿着鞑子的闽粤总督印回来,三叔反倒是能劝得动了,三叔莫非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郑鸿逵看着神色冷漠的郑成功,脸上神色也是一变,但没等他出声,郑成功便又继续开口
“但此事确如三叔所说,公义至亲难以两全”
“此事我心中一时亦是无法决断,需要时间思量,我暂时不会去应下这巡抚之位”
郑鸿逵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而郑成功却是不管对面两位叔父的神色,又是继续开口
“但有一条我要明告三叔,你们降清也好观望也罢,你们自有你们的精深算计,但我郑成功,绝不会降清!”
郑成功说完以后,竟直接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郑鸿逵见这拂袖离去的郑成功,脸上神色先是一沉,而后却是苦笑一声
他知道自己在自家侄儿心中,恐怕已变成满腹诡谋的奸狡之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