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想起郑鸿逵昔年的行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自家这老三可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下正是降清的关键时候,可不能由着他乱来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也是警醒起来,便准备召人过来,问清最近郑鸿逵及军中各方的动向
“尹大器”
郑芝龙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尹大器乃是郑芝龙的亲卫首领
郑芝龙在隆武朝高升平国公,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连尹大器这个亲卫,也在郑芝龙的保举之下,成了三品的永宁卫指挥使
虽说是永宁卫指挥,但实际上尹大器却还是留在郑芝龙身边做着亲卫,既是保卫郑芝龙的安全,也替郑芝龙监视郑氏之中的情况
郑芝龙话音落下,房门很快便被打开,尹大器走入房中
郑芝龙看着堂下的的尹大器,正要去问军中各将的情况,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郑芝龙眉头微皱,尹大器也是脸色一沉,准备前去查看,但还未等他动身,房门就被再次打开,一个身着儒服青衫的青年闯入房中
那青年看模样约莫二十出头,与上首的郑芝龙却是有着六七分相像,尹大器看着这闯入的青年,一时间也是神色愕然,下意识看向上方的郑芝龙
“爹,刚刚府中那人是不是鞑子的信使!”
那青年闯入房中,却是不管不顾,直接便盯着上方的郑芝龙,大声开口,脸上神色凝重
郑芝龙听得青年所说,脸上立时一沉,刚要说话,但见着下面的尹大器,刚到嘴边的话语也是停住,对着尹大器挥了挥手
尹大器见状,对着上方微微行了一礼,也是直接退出房去
他身为郑芝龙身边的情报头子,自然知道老爷少爷此时是什么状况,此时得了指示,哪还愿意呆在房中,自然也是匆匆退去,不错,那青年正是如今郑家的长子郑成功
尹大器退出房去,房门也随之紧闭,而郑成功却是全然不管这些,只是盯着身前的郑芝龙,又是沉声说道
“爹,刚刚入府的那人,是否是鞑子信使”
郑芝龙看着神色严肃的长子,脸上却是不置可否,神色淡淡,开口说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还有,是谁告诉你刚刚有人入府的”
郑芝龙说到此处,神色也是严厉起来,盯着身前的郑成功
此时郑芝龙毕竟还未降清,是以郭必昌一行也极为低调,郭必昌这才刚走,自家这儿子怎么就知道这郭必昌来了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定是府中有人给郑成功通风报信
“我自有眼睛,难道我不会看吗”
郑成功闻言先是一滞,很快便也反应过来,直接将此事一句带过,而后又是开口说道
“爹,您是我大明国公,绝不可为清虏所惑啊”
郑成功神色恳切,但郑芝龙脸上却是神色平淡,见着沉默不语的郑芝龙,郑成功心中却是彻底确定,刚刚那入府的那人必然是清虏使者
而自己的父亲恐怕已然被那清虏说动,准备投清了
郑成功想到此处,心中顿时一沉,开口说道
“爹如今手握重权,闽省人心尽在爹爹一身,此时您绝不可为清虏所惑,轻易转念”
“儿子私下亦是思索过如今形势,闽粤之地多丘陵山地,不比北方能令鞑子肆意驱驰,只要我等凭高恃险,设伏以御,清虏纵是有兵百万,亦难破我南国关隘”
“只要我等能顶住清虏,便可以闽粤之地,收拾人心,巩固根本,其后再大开海道,兴贩各洋,以足兵饷”
“到时凭借闽粤之地,诸洋之饷,我等便可再辅明君,选将练兵,恢复我大明天下,那时爹亦可立不世之功,为天下敬仰,何必委身鞑子之手”
郑成功声音恳切,但郑芝龙脸上却是神色平淡,根本没有一丝波澜,待得郑成功说完,这才淡淡开口
“稚子枉谈,不知天时时势!”
郑成功听得郑芝龙所言,心中立时一凉,而郑芝龙却是神色冷漠,继续开口
“若言地利天堑,江淮一线够险否,南京一城够坚否,昔年江北四镇拥兵十数万,凭此千古天险,尚且为清军一股而下,身死国灭”
“如今凭这闽省一隅,如何便妄言可敌,行军作战,死生之地,岂是由你空谈可定,倘画虎不成,反不类狗乎”
郑芝龙声音冰冷,而郑成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愤怒,他一捏手掌,勉强将自己的怒火压下,而后这才沉声开口说道
“儿子以为,父亲所视只为大概,未曾视得其中细处”
“江淮闽省皆是天险,但天时地利,亦有不同尔,江淮虽险,但清虏只要过得江来,依旧有大片平原任其驱骋”
“但闽省之地却是遍地山岭,清虏骑军虽盛,亦不能长驱而进,反而要为地形所累,自缚手脚”
“其实纵凭江淮天险,清虏亦难攻破,只是先前我朝委实无人,文臣弄权,一旦冰裂瓦解,先酿煤山之惨,后有江南之失,我朝自乱阵脚,清虏这才屡得天时,排闼直入,据我中原半壁”
“长江失守,细察其故,乃是君实非戡乱之君,臣又多庸碌之臣,这才使天下英雄饮恨,天堑难凭,父亲英明果决,若能凭闽省地利,扼其险要,则地利尚存,人心可收也”
郑芝龙听得郑成功所言,却是微微摇头,脸上神色冷漠,开口说道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清廷如今重我招我,我若往投,清廷必礼重于我”
“若是此时与其争锋,一旦失利,则摇尾乞怜,欲求一降而不得,到那时方是追悔莫及”
“竖子渺视,甚勿多谈”
郑成功见得自己如此劝说,郑芝龙竟依然毫无所动,心中也是生出一丝绝望,竟直接跪地,泣声开口
“纵是爹要投清,亦绝不可亲身往见,夫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虎离山则失威,鱼脱渊则立时困杀”
“清虏素来狡诈无疑,防人之心不可无,父亲决不能为清虏所惑前往福州,请父亲三思而行啊”
郑芝龙听得郑成功所说,脸上却是忽然神色大怒,立身而起,开口喝道
“人以诚待我,我以诚应焉,何疑也”
“还有,究竟是谁告诉你,我要前往福州的”
郑芝龙神色愤怒,他与郭必昌此次密谈时间极短,绝不是此次泄密出去的
但他和清廷可不止谈了这一次,先前清廷便已经多次说过,若是郑芝龙要降,必须亲自去福州见博洛,以向闽省之人宣告郑氏降清
他要前往福州之事,定然是前几次与清廷使者商谈时泄露出去的,但降清一事事关重大,哪怕是前面几次他亦是多有防备,寻常人如何能知得双方谈判内容
而此时郑成功却一口说出前往福州之事,定是有人暗中给他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