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府,府衙大堂,李成栋坐于上方主座,下方则是站着罗成耀,马宝,杜永和,阎可义,李元胤等部将
而堂中则是站着一个身穿交领长衫的老者,老者身形清瘦,手上带着锁链镣铐,但身子却是挺得笔直,神色平静的站在堂中
李成栋自协助清军捕杀隆武帝后,便取得了清廷信任,如今已可自领一军坐镇一方
汀州一府便是清廷拨给李成栋的辖地,李成栋可在汀州一地自行筹措粮草养军
在这一方地界,除了清廷军令,如今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制衡李成栋
堂中站着的老者名为傅冠,乃是前隆武朝东阁大学士
清军攻破福州后,隆武朝的大臣也各自星散,有的直接开城投降清廷,有的在吕大器的带领下投奔粤省拥立桂王,而有的则是连逃都来不及逃,只得隐匿在民间
隆武帝遇难,傅冠逃出福州后无处可去,便隐匿在汀州士绅江亨龙家中
清军抵达汀州后,听闻此处有逃匿的明朝阁臣,便令人大肆追索
原本傅冠行迹未露,但江亨龙见清军追索甚急,唯恐傅冠暴露连累自己,便绑住傅冠,准备送至汀州府衙
傅冠受缚,自知无法幸免,提出令其自尽,但江亨龙怕人举报其隐匿前朝阁臣,让自家遭受株连,竟连自尽也不许,连夜便将傅冠绑至汀州府衙,交给李成栋,向清廷投诚献忠
李成栋看着堂中的傅冠,脸上神色却是一怒,忽然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堂下,对着守在一侧的兵卒冷声喝道
“谁让你等给傅公上枷的,速速去了”
一旁兵卒闻言面色骤变,而后匆匆上前,取下傅冠手上锁链
傅冠看着兵卒取下手中锁链,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既没有阻止,也没有道谢,只是垂手站在堂中
李成栋见得枷锁尽去,指着左侧上首的椅子,伸手一请
“傅公请坐”
傅冠闻言却是一动不动,依旧是神色平静的站在堂中,看着身前的李成栋,开口说道
“这些时日承蒙照顾,今日召老夫来何事,你便直说了吧”
傅冠被绑至汀州府衙已经半月,这期间李成栋却是没有用刑,傅冠甚至连牢房也未曾进
李成栋将其安排在一处院落之中,除了不允许他自由进出,其他一切几乎与常人无异
而傅冠也是行色如常,每日向李成栋等人索要美酒诗文,纵情诗书,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敌营囚笼
李成栋见得傅冠神色,心中却是微微一沉,沉默片刻,这才轻声开口
“廷桢敬重元甫公为人,元甫公前朝大臣,但遵制薙发,廷桢定保公无恙,就是元甫公不欲入清廷为官,在下亦可竭力转圜”
李成栋郑重道
傅冠闻言,却是一脸惊诧,看向身前的李成栋
“自冠裳以来,有髡头宰相否”
李成栋闻言,脸上却是一滞,但脸上很快又恢复正常,沉声开口
“元甫公已是天命之年,毛衰齿落,与髡头何异,但稍加铍以掩众目,何人可知,在下亦可婉转闻报,以全傅公性命”
傅冠脸上神色却是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何人可知?”
“天可知,地可知,孔家七十二贤,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天下万民,何人不知”
“汝知千古有文文山乎,我乡先进也,吾乡断无髡头宰相,但有断头宰相尔”
傅冠声色俱厉,目光扫过堂中一众军将,清厉的喝声在堂中缓缓回荡
堂中罗成耀马宝等诸将闻言,脸上皆是神色一变,傅冠目光每到一处,堂中便有一员将领低头侧目,堂中众将皆是不敢去看傅冠神色
李成栋脸上蓦然一红,脸上闪过一丝羞怒,手掌死死握住,手臂上青筋骤起
过了好半晌,李成栋脸上才恢复平静,他看向身前的傅冠,沉声开口
“国已无国,又何来宰相”
傅冠看了眼身前神色沉默的李成栋,脸上神色一正,朗声开口
“正是国已无国,才正当有一无头宰相”
“国朝养士二百载,恩养无尽,此时正当有一无头宰相,以报我大明一十八帝”
傅冠脸上神色平静,自从知道隆武帝身死以后,他便已经心若死灰
君臣君臣,君已不在,臣依何处
自他被绑入府衙的那一刻起,他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堂中李成栋马宝等一干将领皆是沉默无言,只有傅冠肃穆的声音在堂中不断回荡,众人只觉有千钧之重向着自己压来,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成栋面色沉默,看着身前一脸决绝的老者,过了许久这才轻声开口,只是此时李成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冷漠
“清廷令旨今晨已至,若傅公还不顺命,廷桢亦只能奉旨处置傅公”
傅冠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欣然,朗声开口
“理当如此,早毕吾事,尔亦得赐”
傅冠说完,却是不再去看堂中众人,脸上神色变得一片肃穆
他一整身上衣冠,忽然转身对着南面,深深一拜
“臣负国无状,死不足赎”
待面南一拜后,又是转身面向西面,深深拜下
“祖宗暴骨,唯冠之辜”
傅冠敛容深拜,待拜过两方,便束手站于堂中,看向前方的李成栋,脸上神色平静,开口道
“冠事已毕,你动手吧”
李成栋看着前方神色平静的傅冠,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怒火来
先前在嘉定城中是这样,现在这傅冠也是这样,剃个头就能活命,但这一個个就是宁死也不肯剃发,难道头上这数茎毛发,竟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不成
李成栋眼中怒火升腾,额头上青筋骤起,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之色也被烧断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走回前方的大堂主座,看向下方的一众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