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3章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1 / 2)鹤招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孙一正直接被架去了都察院。

除了人以外,还有锦衣卫、东厂暗中盯了孙一正近一年,所搜集到的罪证。

葛守礼见了,自然也会明白皇帝的态度。

甚至于,在孙一正入宫的时候,抄家的人,就已经在去往他府邸的路了这就是李进敢收钱不办事的缘故。

但这终究只是朱翊钧借题发挥,按死一个早就看不惯的小角色而已。

棘手的事还在后头湖广这件泼天大事,才开始慢慢展现端倪。

朱翊钧咀嚼着岳阳王府四个字,缓缓坐回了御座。

湖广的事牵扯到宗室身,并未出乎他的预期,甚至于,这本就在他的预期之中。

能干下火烧钦差这种事的,不仅要势力庞大,有这个能量,还得盘根错节,深耕地方。

流官必然是不满足这个条件的。

就像此前徐阶进言说,流官短则两月,长也就两年。

任期过短,在地方经营也不够长久,利益纠缠不深,没理由铤而走险。

至于土豪士绅就更是差点意思了。

单说豢养千贼寇,就不是士绅能办到的事情。

也没能耐对张楚城的行踪了如指掌,让岳阳卫、巡江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最多出些从犯,使钱的使钱,包庇的包庇,总之,不可能占据主导。

能满足述条件的,在湖广,也就只有宗室了。

作为“天下中土”的湖广,控雍引扬,连粤兼豫,襟带江汉,包络湖湘,自然是不乏亲王、郡王。

湖广境内的藩王数量占到全部就藩亲王总数的四成,高居各布政司之首,被称作“宗藩棋布”。

势力广、地位尊、扎根地以十年百年计。

无论是实力,还是动机,宗室都是第一等的嫌疑。

当然,还有更一个重要原因,几乎让宗室板钉钉那就是蠢!

只有够蠢,才会敢于犯下这种案子只有够蠢,才会犯案后,还抱有侥幸之心。

要问本朝的宗室有多蠢?

如果说本朝的勋贵大多是废物,那么宗室,基本都能称得一声蠢猪。

就拿他登基后见识过的案子来说。

广西靖江王府的奉国中尉朱经谕,杀害宗侄,纵火烧庐焚尸,理由只是侄子多看了一眼自家妾室。

同样还是靖江王府,朱邦殴死祖母,乃是因为其人“冒禁鼓铸”,也就是私铸铜钱,被祖母发现大加呵斥,并勒令停止,其人就对祖母痛下杀手。

朱翊钧看了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起初还觉得或许是靖江王府远离京城万里之遥,差人往返动必经年,天高皇帝远,才有此荒悖之行。

结果后来又陆陆续续得知这些宗室的蠢事,悬着的心才终于死去。

山东布政司,什么鲁山王府的辅国将军,因为口角之争杀害宗叔。

庆成王府奉国将军,为了支取禄米,讨要赏赐,竟然匿父丧不报。

最可笑的是,去年朱翊钧收到的庆成王府贺表,就是其人用父亲的口吻写来的。

此外还有河南布政司。

原武王府辅国将军、汝阳王府奉国将军,因为豢养匪盗,劫掠商户,甚至官运的物料也照劫不误!

东窗事发后,后者还意图出海,积蓄实力东山再起,好坏翻墙的时候是被衙役逮住了。

可见根本不是天高皇帝远的问题,就是单纯的心智低下。

只有这么一批蠢货,才会在有相应实力的时候,展现出不符合实力的智力。

若是真干出火烧钦差这种事,反倒是符合朱翊钧对这群人的认知。

至于到底是不是宗室干的,那就得好好查查了。

朱翊钧收回发散的心绪,看向张四维:“张尚书,如今湖广都指挥使是谁?”

唤尚书不唤张卿,只是为了与张居正区分,嗯,没有看不起张四维的意思。

兵事向来被晋党把持,此前过问杨博,如今就得过问张四维了。

张四维一副看戏的姿态,并没有打算参与议事,此时突然被点到,不由愣了愣神。

好在他埋着头,神情并不明显。

毕竟是进士出身的人物,很快便调整好心绪。

张四维出列行礼,对答道:“陛下,如今的湖广都指挥使,乃是詹恩,去年二月,由狭西都司佥书署都指挥佥事,升至湖广。”

也别问他为什么一个礼部尚书,对兵部的事这么熟,反正去年收钱让杨博给人升官的不是他。

朱翊钧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张尚书现在代杨阁老签署内阁事务,朕便直接问你了,詹恩的奏疏怎么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地方三司,御史、巡抚、总兵都纷纷奏,陈述原委。

其中巡抚和御史是钦差,可以达天听,奏疏直接被通政使送到了御前。

而都指挥司作为三司之一,奏疏得先往内阁走一遭。

张四维早有腹稿,对答如流:“陛下,詹恩说,此事他有失察之罪,万死难辞,只希望能将功赎罪。”

朱翊钧追问道:“那以他看来,岳州卫到底有没有问题!?”

临湘县是岳州地界,也是岳州卫所在。

贼匪光明正大在地界内攻打县衙,杀害钦差,要么是烂透了,要么,就是故意的。

朱翊钧问的,自然是后者。

张四维回忆了一下,说道:“陛下,詹恩并未提及此事。”

朱翊钧直勾勾看向张四维:“那张尚书以为,此事跟岳州卫有关否?”

张四维一滞。

悄悄看了一眼皇帝脸色,脑海中飞速运转起来。

还没开始查,谁知道岳州卫有没有关系?

怎么答都不算错。

但,问题不在于事实如何,而在于皇帝问这话什么目的。

张四维沉吟半晌,也没揣摩到皇帝的意图。

不过,反正这事跟他无关,也跟一众晋人无关,哪怕查个天翻地覆,也不妨碍晋商做生意。

中枢把心思花在湖广,总比天天盯着宣大,让人提心吊胆地好。

想到此节,张四维才有了决议。

他才小心翼翼回道:“陛下,臣以为……可能有。”

“事情发生在临湘县,乃是岳州府的地界,若说岳州卫全然不知情,臣是不信的。”

“当然,这只是臣的一隅之见,较不得真,总归还是要派遣钦差,查过之后,才能有定论。”

朱翊钧点了点头。

突然道:“既然如此……朕要在京营挑一小营,与岳阳卫互换轮戍,卿以为如何?”

张四维眼皮一跳!

原来皇帝在这里等着!

一个小营三千人,一卫也是三千人,难怪问岳阳卫有没有问题!

但,无论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姻亲、朋党、下属,都不愿意看到皇帝过多插手兵事。

张四维立刻一扫事不关己的态度,警觉了起来。

当即劝诫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容臣思虑再三,回阁与兵部王尚书商议一番。”

他拿不准皇帝是忧心湖广局势,还是单纯借着湖广之事故意发挥。

但无论如何,只是天然警惕,就不能轻易应下。

朱翊钧却毫不相让,追问道:“张尚书以为,是哪里有不妥?”

张四维斟酌言语良久。

他面色为难道:“陛下,轮戍之事,先已有之。自洪熙以后,边防严峻,便会抽调京营赴边,连随圣驾官兵都未例外。”

“宣德之后,京营为补充兵员,也时常从各地卫所征调官兵轮班赴京,入营操练。”

“但,彼时便是因为弊端难止,才被下诏废除。”

要论才学智慧,张四维也是不差的。

什么国朝故事,制度沿革,同样信手拈来。

朱翊钧不露声色,好奇道:“什么弊端?”

张四维恭谨道:“陛下,京营与地方轮戍,往往兵将不知,调度困难。”

“宣德三年薛禄便奏过此事,言说轮戍之后,布营设阵难免有厚薄之失。”

“同时,京营官兵,人去了地方,心却还在京城,往往懒散拖沓,不听号令。”

“正统年间,甚至还为此贻误过边防。”

理由总是能找到的,毕竟无论什么政策,都有不妥的地方,往什么方向放大了说,也是一门学问。

国朝故事这东西,就更是不缺了。

另外三名辅臣,被皇帝提前通过气,也不出言插话,只神色各异地静静看着。

朱翊钧摇了摇头:“又非是大规模轮戍,一小营也就三千人,还不至于卿说的这么严重。”

“况且此事事出有因,方才卿也听见了,岳州府、岳阳王府、岳州卫……”

“地方勾连到擅杀钦差这份,不先将岳州卫换掉,卿让朕怎么放心再派人去?”

“朕记得,正统年间,福建邓茂七造反,也是抽调京营出征镇压罢?”

国朝故事,自然不是只有张四维能找到。

张四维一滞,旋即又换了个方向,劝道:“陛下,恳请容臣回阁后,与兵部王尚书商议一番,再详细奏报。”

说完这一句,他眼神真挚看着皇帝,衷心劝慰道:“陛下,当年英宗亲征,便是失于仓促,命下逾二日即行,如今涉及兵事,臣不敢轻言,且容臣谨慎思虑一番。”

朱翊钧手动作一顿,显然心中并不平静,毕竟连英宗故事都搬出来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