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斗了一场,殷士儋惜败于高拱,辞官致仕。
如今皇帝想复起这位?
张居正闻弦知意,立刻反应过来:“陛下要将盐政衙门设在山东布政司!?”
殷士儋作为前阁臣,已经不可能再入中枢。
当初高拱能做到,是因为高拱与穆宗感情深厚。
殷士儋对于小皇帝可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地方。
如今皇帝想将此人起复,用在地方,除了利用其政治的影响力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原因了。
至于殷士儋的政治影响力在哪里……此人是山东人,如今正在济南府养老呢!
换句话说,就是山东布政司的徐阶。
六个转运司,其中福建、山东无巡盐御史。
山东与两淮毗邻,都在京杭运河一条线,两处都由两淮巡盐御史代表中枢,布政施德。
实际,就是两淮代管了山东盐政。
如今两淮盐课尾大不掉,皇帝显然是要倒反主次,不仅要让山东单独分列出来,还要藉此分割掉两淮的职权!
张居正这么一问,众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是要用殷士儋的影响力,在山东压制两淮的盐政!
王国光不由多看了皇帝几眼。
好老辣的手段。
皇帝则是一脸坦然道:“殷少保德高望重,通晓政情,如此难道不合适吗?”
张居正第一时间没有回答。
只是思忖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明日会在廷议一并议此事。”
这就是还要回去仔细推演一番再说。
殷士儋其人,底蕴可不差。
先帝潜邸、内阁辅臣、少保之身。
而且此人还在诗坛颇负盛名,士林声望远超高张二人。
这种资历的人物,若是真坐镇山东,压制两淮盐政,有奇效是必然的。
只是……此人资历太高,哪怕只用在地方,也不得不慎重考量。
朱翊钧丝毫不担心内阁会不通过,接着又补了一句道:“副手之职,不妨让余探花任吧,他与殷少保师生同心嘛。”
众人纷纷看向余有丁。
几位日讲官都有任用,就落下了这位,原来是为了殷士儋。
按时间算,皇帝恐怕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腹稿了。
果真是一环扣一环。
余有丁按捺住心中激动,立马起身谢恩:“臣中人之才,骤跃高位,恐难当大任。唯有粉身报国,才能稍谢陛下信赖。”
朱翊钧将他扶起身。
又是好一番殷切嘱咐,让余有丁好好整理盐政卷宗,深入学习,戒骄戒躁,到了地方后与具体政务结合起来。
谈完正事,天色还早,皇帝又亲手烤起串来,给诸位大臣分用。
可惜调味品太寡淡,只能靠食材本身的味道取胜。
好在牛羊肉不缺,烧烤的话,单只撒点盐也还算可口。
期间,朱翊钧又闲聊起来。
“新春和元宵将至,朕听从了元辅的谏言,罢了元霄灯火,但内外嫌年味不足,颇有微词。”
“朕方才突发奇想,不如在城里摆两三个草台班子,邀些伶人、耍把事的,攒一攒年味,靡费也不高,诸卿觉得如何?”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宫里的戏班、太监也可以前去同乐。”
过年嘛,为了节约不开灯会也是没办法的,挨骂也无妨。
不过这些惠而不费的晚会,不妨弄得有趣些,与民同乐。
只搭个台子做主办方,自然花不了多少银子,内阁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众人又随意聊了些点子。
皇帝和几位阁老各写一幅字,作为彩头云云。
感受着如今跟内阁的政治氛围,朱翊钧嘴角不由微微一笑。
恰在这时,又说起改元大赦的事情。
张居正与高仪一同进言道:“陛下,刑部的王之诰奏说,三法司审结了黔国公沐朝弼的案子。”
“刑部、大理寺认为,此人当论死。”
“都察院觉得,发往南京监禁即可。”
“意见不一,奏请陛下圣裁。”
虽说皇帝托政给了内阁。
但这种涉及到勋贵的刑案,内阁不能专擅,必须要问过内廷。
以往是问两宫,但今日既然来了,正好问问皇帝。
朱翊钧听了,嚼完嘴里的羊肉,开口问道:“监禁!?”
“此人奸母侮嫂,夺兄田宅,藏匿罪犯,暗害亲子,调兵火符刺探朝廷,这种人不杀!?”
要不怎么说如今的勋贵多半是废物。
就他登基以来,两宫处理过的勋贵,就屡次刷新他的三观。
安丘王府奉国将军观烻,以奸淫事,手杀弟妇,纵火焚其家,欲以灭口。
鲁山王府辅国将军勤烘,因口角之争,当街杀害武王府的奉国将军睦甈。
而如今两位辅臣提到的沐朝弼,更是个奇葩!
本是没资格袭爵,却靠着杀害侄子位。
位之后,奸母侮嫂、夺兄田宅,而后被御史弹劾,结果其人动用边军符节,斥候入京,刺探中枢的态度。
东窗事发后,中枢褫夺了他的爵位,传给他儿子,他耿耿于怀,就给儿子杀了!
就这种废物不杀还留着干嘛?
张居正斟酌道:“朝弼稔恶有年,谋害亲子,擅杀无辜。揆其情罪,处死不枉。”
“但……其始祖三世,皆有大功于国家,非有仄逆实迹,似应稍从宽宥。”
“臣的意思,还是姑且发往南京监禁起来。”
高仪也附从道:“陛下,三法司论其死罪,合情合理,不过,还有七日就改元大赦了。”
“除非,这几日速杀。”
“臣以为,非常之事,不可经常为之。”
朱翊钧无奈。
他着实想杀此人,但内阁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为了这种事,频繁消耗他与内阁的默契。
只好摆摆手:“去问朕母后吧,朕不擅处理这类事。”
又随意讨论了一些事后,天色就不早了。
众臣纷纷起身告退。
朱翊钧作势要送,众臣连忙推恩。
他只好让张宏代他送几位大臣回去。
张宏走到前头伸手引路,几位大臣正面朝皇帝作别。
朱翊钧正与大臣作别。
忽见中书舍人郑宗学手拿着一道标红的奏疏,走近了众人。
标红,就是加急的意思。
朱翊钧心头一跳。
面不动声色,只微微摇头,示意郑宗学不要声张。
大臣们背对郑宗学,并未看到这一幕。
等到大臣们都转身离去时,郑宗学已经悄然将奏疏背在了身后。
待到众臣离去之后,郑宗学才将奏疏交给皇帝。
“陛下,南直隶五百里加急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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