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带着赵煦,回到了福宁殿后。
太皇太后就差来粱惟简,命粱惟简与石得一,陪着赵煦在殿中读书。
这些日子,两宫对赵煦的学业,没有半点放松。
除了天子新丧的那两天,没有督促赵煦读书外。
其他时间,都在督促着赵煦功课。
她们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一个教,一个辅导,各取所需。
赵煦的表现,也让她们很满意。
聪明、懂事,而且理解能力超群!
常常能举一反三,有些时候甚至可以借用论语、孝经里的经义,来解读春秋之义。
这不仅仅让两宫大为震惊。
也让两宫身后的两个翰林学士惊讶不已。
赵煦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必去知道,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
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着他该做的事情。
就像变色龙在对猎物发动致命一击前,会静静的在原地一动不动,扮演着树枝、石头、苔藓。
所以,无论也没有人陪,他都认真的读书,认真的写着读后感。
这就让他身边的人。
无论是女官,还是内臣,总是赞叹惊讶。
皇城大内,下下,现在已经人尽皆知,天子好读书、爱读书,且喜欢读书。
这些人知道了,汴京人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
赵煦在福宁殿里读书。
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则在保慈宫的一个便殿中,看着一份份弹章。
看着看着,向太后也被弹章的文字,带动了情绪。
实在是这些御史们,找来的材料太多了,挖出来的细节也太多了。
譬如,有御史言,王珪去年,曾指使都堂吏员,私自将其儿子王仲修在都堂堂薄记录的冲替罪名抹掉。
其还派人修改王仲修在吏部的告身,将其曾被大行皇帝责授的记录,悄悄的藏了起来。
这样,假若有人去吏部察看告身,就看不到王仲修在淮南转运使司任的过错。
而这个,仅仅是御史们弹劾王珪的诸多罪名中,最轻的一个。
剩下的罪名,一个比一个夸张,所用的措辞,也一个比一个激烈。
最极端的御史,甚至已经喊出了:珪在三省两府,包藏奸邪之心,任用奸佞,乱祖宗法度,国家典章……不杀珪,不可以谢天下!
“看来,左相所作所为,确实是朝野震惊啊!”向太后放下又一个弹章后,就懒得再看了。
她看向太皇太后,问道:“未知娘娘,可已有了决断?”
太皇太后轻声一叹,道:“国家不幸,都堂之,竟出了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臣!”
“非剥麻不足以平天下之怨!”
向太后听到这里,就深深吸了一口气。
哪怕她对王珪,其实也恨不得一杀了之。
但,还是对姑后的果决和狠辣,感到惊心!
作为宰相之后,向太后知道什么是剥麻?
一切文臣士大夫的噩梦,所有宰执大臣的梦魇。
剥麻是宣麻拜相的反面。
亦是国朝,处置大臣的终极手段!
这是因为祖宗家法,无杀宰执之法。
而大宋又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必须保留宰执大臣的体面。
故而,就有了剥麻之法。
先宣麻责降,毁去其国家功臣和社稷大臣的名爵。
然后再次宣麻责贬,夺去馆阁贴职和其作为词臣的一切荣耀。
接着一级一级责贬,直到贬无可贬,贬到选人第七阶判司薄尉。
这是寇莱公、丁谓、曹利用曾经的下场。
到此,宰执大臣名爵俱没,其一切功名皆毁。
假若没有天子为其翻案,其将永世不得超生!
“娘娘……”向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祖宗以来,已六七十年未曾剥麻大臣,何况是宰相?”
太皇太后却闭眼睛:“然王珪之罪,罪莫大焉!”
向太后自然不愿再次出现剥麻。
今天能剥麻王珪,明天自然也能剥麻另外一个宰相,甚至剥掉她向家的功名!
这是万万做不得的。
于是,她只能前行礼:“还请娘娘念在寇莱公被贬崖州、雷州的往事三思!”
高家、向家还有曹家,都在昔年和寇莱公有旧,也皆是当年在寇莱公被贬后,为之不断伸冤和奔走的家族。
太皇太后却闭着眼睛,不说话。
官家小小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不断涌现。
“会不会是冤枉了啊?”稚嫩的童声,好似魔音一般,在太皇太后的脑子里乱窜。
官家怀疑冤枉。
那就只能办成铁案了!
最好剥麻,将之一贬到低!
这样,王珪身的罪名就将成千万。
官家长大了,也没办法一一甄别,更没办法一一分辨那个是真那个又是假。
也就不会去深究了。
……
注:本日封赏,录在续资治通鉴长篇三月壬寅条下,只改动了李宪的赏格,史书此时李宪已经因为弹劾,被罢去了内省职,同时降授宣州观察使,本日封赏,恢复李宪的武信军留后这一遥郡职,但很快,李宪再次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