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堂木阶下的众人眼神各异,顿住脚步。
向大年瞪大眼睛,发生哝哝疑声:“真撕掉了?”
其他人不及开口,就听堂外木篱笆围住的院中传来怪笑声,正是桃谷六仙。
“大哥,说好撕成六块,怎么只撕成四块。”
桃根仙的声音传来:
“这人武功差劲,我桃谷六仙鼎鼎大名,派出六人将他撕成六块,岂不是叫这个欺骗我们的恶人死得太体面。”
又一人道:“不错,撕成四块正好,撕成两块三块,又显得我们不够礼貌。”
“翁师弟!”
华山正气堂内,仙鹤手陆柏、费彬、乐厚各都痛呼一声。
他们从宾位站起,死死盯着那六名怪人,却又有犹豫,没有立刻拔剑报仇。
翁金树是他们同脉师弟,并非旁支。
如今才接高克新空缺的小太保位置,第一次以太保身份下嵩山执行任务,没想到眨眼间就发生这种事。
方才翁金树正用言语逼迫岳不群,这些怪人冲进来便喊什么“找到了”。
陆柏、费彬乃至翁金树都准备看好戏。
这六个怪人正是他们引山的。
去年高克新带着九江高手南下衡州,途中遇到这六人,偷袭将其中一人打落江中。这事高克新在衡州府见到乐厚与费彬时提过。
没想到这六人到处寻找高克新,他们知道这六人难缠,见他们痴痴傻傻,便用计将六人引到华山。
本以为会找岳老儿麻烦
谁能想到,他们喊过一声“找到了”,跟着四人展现高明轻功,一下将翁金树抓到堂外,直接撕成四块。
陆柏心头恶寒,方才逼迫华山派的得意,此时已经瞧不见了。
十三太保堪堪补齐,这翁金树一死。
同脉中想找太保级实力的人只有代师叔,或者从旁支的卜沉、沙天江等人中挑选。
一想到短短时间折损这般多高手,陆柏双目涌现怒火,死死盯着那六人,心中有苦难言。
好比放了一窝毒蜂出来,反蛰了自己。
六个蠢货!
分不清谁是岳不群吗?
正气堂内,其他人也被桃谷六仙的手段吓得呆了。
岳灵珊等弟子尽管在逍遥津走过一遭,此时也骇然失措,可华山弟子一想到这个嵩山师叔咄咄逼人的样子,又觉解气。
见陆柏站起,一旁华山剑宗高手成不忧,丛不弃也站了起来,泰山派玉音子、玉钟子,以及他们的徒弟天风道人,一道怒骂:
“哪来的魔教恶徒!”
玉音子先骂六仙,又回脸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岳不群:
“岳掌门,没想到你竟与魔教勾结。”
“嵩山的翁师侄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你这些魔教朋友便不分青红皂白,以残忍手段将他杀死。”
玉钟子冷哼一声:“与魔教勾结,怎能做华山掌门?”
坐在宾位的剑宗大哥封不平趁机奚落:“自诩君子剑,实则是小人。”
“岳不群,你还是让出华山掌门之位。”
华山众弟子满面怒意,唯有劳德诺眼底有一抹得色。
如今这局面,华山派已经无解了。
主位之,岳掌门脸的筋脉都在微微抽搐。
他的目光快速在正气堂扫过,眼底深处除了不甘愤怒,还有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才与玉女峰下的魔教贼人斗过,这些人便一道登山。
可见对方早有预谋。
如今一身功力,不到四成,无力与这些人抗衡。
想到师父临终托付,心下悔痛万分。
微侧过头,与宁中则目光相对。
见夫人眼神中流露的坚定之色,知其抱有死志。
岳不群心中一叹,给了宁中则一个眼神。
夫妻二人相持多年,一个眼神便胜过诸多话语。
宁女侠见状,心中一定。
她想着:“能与师兄一起死在华山,也是一件快意之事。”
岳不群看了看手持五岳盟主令旗的陆柏,又扫过泰山众人、六位怪人,最后将目光放在封不平身。
“封兄,伱们剑宗一支二十三年前早已离开本门不再是华山弟子,为何又来生事?”
封不平暂不提这事,只抓着痛处道:
“正是听闻伪君子与魔教勾结,污了华山之门,又辜负众多正道英雄豪杰,为正道联盟所不容。”
“今日山便是为了除魔除恶。”
陆柏将五岳盟主令旗一举:
“岳兄,盟主令旗在此,你与魔教勾结害死我翁师弟,众人亲眼目睹,还请暂让掌门之位,再与我一道嵩山向左盟主解释。”
“左盟主定不会冤枉于你。”
他冷笑道:“若你清清白白,怎会害怕嵩山?”
站在宁中则不远处的令狐冲实在忍不住了:
“陆师伯,这六人突然闯入我们根本不认识,怎能因此污蔑我师父清白?”
又指着剑宗之人说道:
“这三人不是我华山派的,又怎能接掌华山派掌门?”
“若是左大师伯让外人接管五岳剑派,岂不是违背了五岳同盟。左大师伯是正道魁首人物,岂可出尔反尔。”
“没大没小,”泰山派的玉钟子登时嘲笑道:“岳不群,你门下弟子一点规矩都没有,这还是你的大徒弟,你当掌门不高明,教徒弟更不高明。”
费彬两撇鼠须飞起,嚣张地瞪了令狐冲一眼。
“长辈议事,岂有你插嘴的份!”
令狐冲正准备反驳,忽然正气堂外边传来一大阵登木阶的脚步声。
跟着,又有一道极为清朗的年轻声音远远传到耳边。
“费师叔,好久不见,远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还是那样亲切啊。”
此言一出。
正气堂众人面色各异。
华山弟子先是一愣,接着令狐冲陆大有岳灵珊等人各都反应过来。
陆大有小声道:“是衡山派的赵师兄。”
他们眼中各有喜色,倒不是因为赵荣本身,而是他一来,说明衡山派的人来了。
正气堂内皆为恶客,衡山派却是好朋友。
令狐冲心下暗道:“赵师弟一来,今日方有转机”。
他又想:“赵师弟心思灵敏,此时我不可出言回骂,以免落下口舌。”
于是原本要怼费彬的话,被他咽下肚腹。
岳掌门与宁中则又惊又喜,只是一个藏住表情,一个表露在脸。
他们清楚这位师侄的本事。
只是万没料想到他能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华山!
瞧见推门而入的少年面孔,华山夫妇心中各生暖意。
剑宗高手与泰山派高手各都皱眉,疑惑地看向正气堂外的院子。
这是哪里冒出的家伙?
却见被华山门人引进来的人,竟是一个俊逸非凡的青衫少年。
他们是不认识赵荣的。
各自心中犯恶,目中涌出几分怒意。
嵩山派这边,费彬、陆柏与坐在旁边保持沉默的乐厚互相有个眼神交流。
沙天江早将消息带回胜观峰。
衡山有只老狐狸,还有一只小狐狸。
他怎会来到华山?
嵩山几位太保心中疑惑,自打沙天江把衡山派的异常带回嵩山后,他们与左师兄商议一阵,设置了几道障碍迷惑衡山派,不想他们来捣乱。
却没想到,衡山派的人还是来了。
还好
老狐狸没来,只有一只小狐狸。
虽然左师兄说要小心此人,可在他们心中,小狐狸的威胁到底不如老狐狸大。
赵荣一进门,就看到地分成几块的尸体。
向大年忍不住道:“这是何人?怎死得这般凄惨。”
赵荣笃定道:“定是魔教贼人。”
他朝正气堂瞧了一眼,“费师叔、乐师叔皆在,又有诸位正道高手,今日定然是在商议如何对付黑木崖。这魔教贼人倒是胆大,死也活该。”
不戒大师盯着尸体:“独闯龙潭,这贼人倒有几分胆量。”
他二人说话中气十足,正气堂中人全都听个清楚。
众人微微愕然。
“胡说八道!”费彬一拍桌子,喝骂道:“那是我翁师弟!”
“你污蔑我翁师弟是魔教贼人,有何居心?”
赵荣不接他的话,只站在门口道:“原来是翁师叔,可惜我沈师弟与柴师弟不在,否则定要送他老人家一程”
“当日高师叔被魔教所害,我们一路吹奏送他路,安详得很。”
不戒大师闻言,不由点头:“善哉善哉。”
乐厚与陆柏没说话,目光却死死盯着赵荣。
纵然是江湖高手,被他们这么多人用充满恶意的眼神锁定,恐怕都要惊恐万分。
但眼前这少年,却一脸淡然地从翁太保尸体旁走过。
封不平成不忧目光闪动。
他们知道来者不善,定然是岳不群的帮手。
又看向那古怪六人,期待他们像撕开翁太保一样撕开这少年。
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
原本挡在正气堂门口的古怪六人见少年往前走,竟选择让开道路。
又听少年好奇问:
“若商讨对付魔教之事,也该在嵩山大殿,由左大师伯定夺,怎会联袂华山玉女峰?”
赵荣对费彬道:
“费师叔,我衡山派也是五岳一员,若有紧急大事,也该提前告知我派才是。”
“否则岂不显得离心离德?”
周围的华山、泰山、嵩山二代弟子,大多数都露出惊异之色。
陆大有又震惊又佩服。
他心想“赵师兄好大的胆量,敢这样与费师叔说话。”
众人本以为费彬会以没大没小的名头训斥,没想到
费彬却冷笑一声:“衡山派哪里需要通知,不是照样来了吗?”
泰山派的玉钟子辈分大,他二目盯在赵荣身,眉头紧锁。
用长辈呵斥晚辈的口吻骂道:
“衡山派的莫大先生不到,你这小辈在此大放厥词,成何体统?”
赵荣像是没有听到玉钟子的话。
他往前几步,拱手道:“岳师叔,宁师叔。”
岳不群与宁中则陪坐在主位,见此强援,各都露出笑容。
还不等他们说话寒暄,被冷落在一旁的玉钟子觉得颜面扫地,大怒:
“衡山门人都是这般没有教养吗?”
赵荣扭头看向这身着道袍,满脸凶狠的老道。
“你不尊重我,我为什么要尊重你?”
“此地乃华山派正气堂,你说我大放厥词?我看大放厥词的是你。”
“岳师叔作为此间主人,我正要向主人家拜会,你一把年纪,却喧宾夺主,吵吵闹闹,可有半分前辈风范?”
赵荣忽然冷哼一声,“我看”
“你分明是包藏祸心,故意搅得我五岳剑派内部不和。”
“费师叔,此人大有疑点,当把他带到嵩山,查一查是不是魔教同党。”
费彬、乐厚与陆柏三大太保闻言,微微愣住。
“砰!”
玉钟子一巴掌拍在奉茶奉糕的桌面,双目怒瞪赵荣:
“五岳剑派哪家不讲门规秩序?岂有以下犯之理?”
“我是泰山派掌门师叔,高你两辈,你有冒犯,难道我不能对你训话?”
这时,程明义在一旁道:
“前辈,我师兄是本派掌门大师兄,衡山第十四代掌门。师父他老人家虽不在此地,但师兄是替师父来的。若要论辈,此时乃是代表一派掌门。”
闻听此言,玉钟子与玉音子各有一丝惊色。
他们没太关注衡山派的消息,对赵荣的底细自然掌握不透。
忽又听到极为刺耳的话:
“我能代表师父莫大先生,你举止可疑,有勾结魔教之嫌,恐怕不能代表泰山掌门。”
他们与天门道长本就不合,这一句话确实将他们问住了。
那边的陆柏道:
“泰山前辈前来观礼,师侄莫要咄咄逼人,坐下一道观礼即可。”
他说话时,目露疑光,撇向赵荣身旁铁塔般的大和尚。
“这位大师是?”
赵荣抢话解释:“这位是方戒大师。”
方字辈大师?
众人将目光看向不戒,唯有嵩山太保藏有异色。
不戒和尚一早就闻到火药味,他却一点不笨,当即双手合十。
从满脸横肉变得宝相庄严:“阿弥陀佛。”
“岳掌门,宁女侠,打搅了。”
不戒和尚颇有慧根,此时礼唱佛号,果真有那种不着相的高僧之态。
岳不群与宁中则都站了起来,笑道:“赵师侄,大师,还请坐下用茶。”
华山夫妇的心态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位大师与赵师侄一起登山,显然也是助力。
赵荣与不戒和尚谢过后,各自坐下。
岳灵珊,陆大有高根明等人还晕乎乎的,手却不慢,给赵荣和不戒和尚送茶水。
又与几位认识的衡山弟子轻声招呼。
“大哥,他们都是坐着的,我桃谷六仙岂能站着?”
“不错!”
“那边的华山弟子,也给我们六仙倒茶。”
桃根仙说话间,脚下一踢,将翁太保的头从正气堂门口踢了出去。
此时形势转变,如此凶残的人物,堂内两方人都不愿得罪。
哪怕嵩山派死掉一位太保,费彬等人也得先憋着火。
桃谷六仙大大咧咧要坐下来。
赵荣见他们要坐在自己身边,眉头一皱,“这边不够你们六仙坐,你们坐那边。”
他朝着剑宗高手那边一指。
“不错,我六仙应该坐在一起。”
桃花仙点头,他看似蠢傻,但傻中有精。
之前与赵荣对过一掌,知道他不好惹,此时一点也不想坐他身边。
于是,六仙就坐在了剑宗高手成不忧的身旁。
翁太保的头颅还在外面翻滚,成不忧闻到血腥气,浑身不适。
桃花仙见他目光扫来,不由问道:
“你盯着我们干什么?”
桃干仙道:“难道你也是我们要找的人?”
桃实仙道:“当日偷袭我们的人不止一个,我看他的身形与那些黑衣人就很像。”
大哥桃根仙凝视成不忧:“是不是你在九江偷袭我们兄弟?”
成不忧七分怒,三分怕:“什么九江,我一直在中条山!”
桃谷六仙啰嗦了一堆,却没对成不忧出手。
又喊着让人奉茶。
岳不群朝劳德诺示意,劳德诺不敢违背,只好战战兢兢奉茶给六个怪人。
此时此刻,正气堂内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之前一群人称岳不群勾结魔教,现在衡山派与不戒和尚一来,他们已不敢将矛头指向那六人。
否则便是将这六位高手推向华山一方。
陆柏又扬起镶满宝石的五岳盟主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