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班冷汗直流,努力回忆:“家主,千真万确,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罢,或许兴义伯意思是午时中乃至午时末。”
躁动的人群重归平静,继续等待。
宝船。
老蛤蟆迎风背诵,底下刺猬拍手,哇声一片。
“午时三刻,咱们不动身么?”
双腿浑圆,交迭间挤出软肉,梁渠躺枕娥英膝盖,环住腰身,张口吃手剥橙,含糊说:“他说午时便午时,那我兴义伯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是你说的午时么?”
“嗯?”梁渠眨眨眼,“我说的么?”
龙娥英用食指戳动梁渠脑门,又剥开一只橙子:“梁才子,大诗人,现在有没有诗兴?”
“有的,夫人,有的。”梁渠随口吟诵,“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
美人如玉,怀中香软。
午时三刻挪到未时三刻。
冷风瑟瑟,府衙前气氛压抑。
赫德班汗流浃背,能清楚感受到旁人怀疑目光,束束如针刺枪扎,自己像一块在铁板上小火油煎的嫩羊肉。
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梁渠说的是大顺官话,南直隶语,赫德班学过确不熟悉,能听说不顺,有没有可能,自己把什么字的读音记错了?
他越想越怀疑自我,心中默默把十二时辰背诵背几遍,涔涔冷汗把衣襟打湿。
难道说的不是午时,是戊时?
可戊时已经过了……
“走吧。”白明哲捏住眉心,晷针跨过时他便反应过来,“兴义伯故意如此,是为扰乱咱们心境,不必再等,要来他自会来。”
赫德班猛松一口气,其后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幸得白明哲手扶一把。
“辛苦了,此事不怨你,回去歇息一下,睡个午觉吧。”
“家主,我是亲历者,万一……”
“放心,白天午时不来,多半要到入夜,尽管歇息。”
“明白!”
入夜。
气海太阳】性质扭变为太阴】,为月色照耀,翻涌扩张。
龙娥英面颊红润,扎好头发。
梁渠赤裸上身,盘膝坐在床边,翻开龙娥英替写奏折的副本,重新浏览一遍,发现一个意外,指向其中一段。
“随行妖僧空出姓名疑为北庭细作。”
“娥英,这个空,咱是不是没写?”
龙娥英一愣:“我以为你填了。”
“我浏览一遍,直接塞到赤山信匣里了。”
龙娥英和梁渠面面相觑。
这……
“不会出事吧?”
“算了,没事。”梁渠摆摆手,“文牒什么全一块带过去了,让陛下填,陛下填阿狗,他就叫阿狗,走。”
“去瀚台府?”
“不,咱们先去驿站。”
亥时末。
十一点上下。
宝船劈波逐浪,未等船只靠港,便有人自雾中观察,骑马禀报。
昨天事发之后,白家第一时间截停封锁整个瀚台府港口所有船只的往来,不用辨认。
但凡有船靠岸,一定是兴义伯!
哗。
消息层层传报,无数人抖擞精神,像早晨睡醒尚未恢复力气的肌肉,不断绞合复苏。
“一个正午,一个子夜……”白明哲捏动眉心。
梁渠给出的消息和实际行动完全来一个颠倒。
昨天晚上便不敢睡,熬到中午,眼下不少人刚躺下,又被叫起,萎靡不振,对方从节奏上便处于极大优势。
白明哲收拾收拾,简单洗漱,唤上心腹前去迎接,路上不断收到消息。
“开船的不是人,是水耗子!”
“水耗子?”
“我被水耗子看见了!嘶,它会用单筒的‘千里眼’!”
“家主,兴义伯下船了!三男一女,两男的高七尺一二,女的高五尺六七,最后一个男的也是五尺六七,应当是兴义伯和他的郡君夫人!
后面还有一群拟人妖兽,为首的高二丈,宽……也有二丈,用双锤!后面还有大鳄,蛤蟆,妖兽们没有跟随,有一个男人也没有跟随。”
“?”
“家主,兴义伯没来府衙,他去了驿站!送了一封信。”
白明哲皱眉:“信上什么内容?”
“家主,是奏折!”
下人双手呈上。
白明哲翻开奏折,一目十行,瞳孔放大。
寄出“奏折”,梁渠从驿站中跨步而出,迤迤然走出百米,忽地折步返回,指节敲击驿站柜台。
“我不寄了,把东西还给我。”
驿站驿员冷汗津津,硬着头皮:“大人,您来晚一步,信,信已经寄出去了。”
梁渠笑:“片刻功夫,我怎么没看到有人马出去?”
“这……这……是单独走的密道。”
“我寄的寻常信件,怎会走密道,罢,密道在哪?我乃大顺兴义伯,命令你领我查看!”
“大人,您虽贵为兴义伯,却没有权力……”
“大胆!东西在哪!?”龙炳麟厉呵。
噗通。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驿员连连磕头。
“你叫什么?”
“白……白正宏……”
“好啊,白家窃取朝廷机密,罪再加一等!”
“罪加一等,罪加一等!”
房梁上蝙蝠飞舞,张嘴尖叫。
驿站驿员呆傻原地,后面年长些的一咬牙,跪倒在地:“大人,全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私自指使的,要治罪便治罪小人!是小人黑了心。”
“你们两个官话说的倒不错,比那个什么赫德班还好,很流利。”
驿员愣在原地。
“四月四日,白家窃取机密……”
小蜃龙缠住炭笔,悬浮半空,一字一句往册页上记载罪证。
“不,大人,不!”
梁渠未予理会,转身出门。
赤山身上的奏折是给皇帝看的,而这一份奏折正是给白家看的。
以白家的势力和手段,他往驿站里一送,保管一转眼出现在族长桌案上,平日肯定不会如此粗糙,然时间紧张,誊抄一份已然不及,便算真是誊抄,信件上面还有火漆,重新伪造也需时间。
这是直钩钓鱼。
白家即便清楚,也不可能不上钩。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遑论非加急,仅是正常寄送。
至于内容。
收到奏折的圣皇知道是吓唬,看到奏折的白家也知道是吓唬,但就是管用。
明牌!
街道上空无一人,连牛羊马粪都早早的被人清理干净。
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摆碰撞,流苏纷扬。
三个人,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府衙尽头,白明哲带领心腹全部走出,深深吐气。
梁渠,二等伯,从四品淮水郎将,这个品级都没他高,差开足足三级,远远称不上钦差,偏偏对方有个特殊之处。
二十二的臻象宗师!不,如今是二十四的大宗师!
钦差出事都没梁渠出事来的压力大!
夜色昏暗。
大街笔直。
双方遥遥眺望。
正行临百丈之间,天际雷霆炸响!
炙烈、狂暴、霸道的火光自冰镜山上绽放,照亮皑皑白雪,炫目至极的强光罡气纵横激荡,震裂积雪。
轰隆隆。
金刚擎天,雪崩滚滚,一轮熊熊燃烧,带着暴戾与毁灭的流星自山顶坠落而下!
“梁氏小儿,我要你为吾孙儿偿命!”
无尽的愤怒与悲伤响彻天地,震得雪尘飘扬,大幕拉起!
白明哲眉心激跳。
梁渠目光凛然。
天人宗师。
白辰风!
自查清三人讲述清白家内部矛盾关系,白星文召来雪山上师之日,血洒大江时,他便料想到会有今日之状况!
然……
“来得好!”
简单干脆!
省得他多费口舌!
猛火直蹿,梁渠心火骤然升腾,只一刹,全身气海、精神、血肉无不沸腾。
吼!
筋骨舒展,犹如虎啸山林,遥相辉映!
山头林立,人心不齐,子弟奢靡无度,靠大顺而望雪山,白家顽疾,一切之源头,正是这个放了十年权的天人老族长!
左右横扫,龙娥英、龙炳麟心领神会,梁渠不是让两人帮忙,而是拦住白明哲几人插手。
今日。
他便来当这个外科圣手。
为白家,
刮骨疗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