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则赶上前帮忙扶着杜有邻,神态冷静。
“让他侧卧,衣领解开,保持呼吸畅通。”
“阿郎!阿郎!”
好在没过多久,杜有邻便醒了过来,才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艰难地抬手指向柳勣,嚅着嘴唇,重复着一个词。
“和离……和离……”
薛白看向柳勣,只见他的眼皮明显跳动了几下,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回过头来,可看到这书房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八个端端正正的楷书大字。
“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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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中午,庭院中老道士还在摇晃着手中的招魂铃,嘴里嗡嗡嗡,念念有词。
“拜请九天司命护宅真君来收惊……”
柳勣失魂落魄地从道坛边走过,绕过照壁时,手中的折扇落在地上犹恍若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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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傍晚。
法事终于做好,卢丰娘对香案祈求了好几句“无灾无病”才吩咐人收拾起来,之后请老道长去用饭。
薛白帮着收拾了各种物件,与奴仆们一起到前院用饭。
便有下人向他问道:“你可看到了?阿郎这次真下决心让大娘子和离了?”
薛白摇头道:“不知。”
“可吃午食时全福说了,当时你也在书房。”
“我没听懂。”
旁人又在嘀咕上午那场争吵,只有薛白始终不谈,专注啃着麻胡饼。
“薛白。”
杜五郎背着手,在外仪门处探出半个身子,道:“快过来。”
两人遂走到庑廊处,在栏杆边坐下。
“你吃。”
杜五郎四下看了一眼,从背后拿出一根鸡腿,又从袖子里掏出个鸡蛋来。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薛白坦然接过吃了。
他首先不觉得打工丢人,其次认为互相帮助是人之常情。他身上有种受了帮助早晚能回报的自信,因此坦然大方、毫无忸怩。
“站了一整天,方真人拿符箓在我眼前晃啊晃,好累。”杜五郎伸了个懒腰,道:“你呢?”
“扫地,收拾。”薛白道:“下午整理书架时偷偷看了会你那些书。”
“都是些之乎者也的,能有甚看头。”
“为了有用,又不是为了好玩。”
“你真是与常人不同。”杜五郎不由感慨,问道:“我阿爷与大姐夫又吵了?真要和离?”
薛白反问道:“和离不好吗?柳郎婿平日待你大姐如何?”
“我不知道哎。”杜五郎想了想,最后挠头,叹道:“我就是觉得,大姐夫待我很热忱。就像我本来不想去平康坊,但……唉!”
“你想回报他的热忱,做了些不愿做的事?”
杜五郎点了点头,又想到了死去的端砚。
“你大姐几岁?”
杜五郎数着手指默算了一下,道:““丙寅……二十又六,怎么了?”
“再嫁不难。”
薛白方才有一瞬间想过,假若能成为太子连襟也是条不错的出路,但现在这个年纪差太多了。
可惜了。
“再嫁?”杜五郎问道:“你也不喜欢大姐夫?”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柳郎婿与吉大郎认识吗?”
“是啊,他们能说上话。”
薛白问道:“那柳郎婿带你去平康坊、遇到吉大郎、吉大郎找你麻烦,这都是碰巧吗?”
忽然,前院传来喊叫声。
“这是朝廷命官的私宅!”
“滚开!”
两人转头看去正见一队官差从前院如狼似虎地踹进二庭,并将跟在后面的门房喝退,个个凶神恶煞。
为首一人趾高气昂,大喝道:“京兆府拿人!哪个是杜有邻?”
“长吏且慢。”全瑞慌忙赶出来,客客气气喊道:“请到厅上看茶,可好?”
“让杜有邻出来!”
那官差冷眼朝天,一把拨开全瑞的手。
几颗碎银便落在地上。
“何事喧哗?”
随着这一句话,杜有邻从西边书房中缓步而出,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卷书,问道:“可是京兆府寻老夫?”
“你便是杜有邻?拿下!”
一众官差径直扑了上去,摁住了杜有邻。
混乱中,书卷掉落在地。
“放开!有辱斯文……尔等可知老夫是何人?!”
全瑞没想到他们真敢拿朝廷命官,忙上前去拦。
“不可造次,不可造次啊,长吏可知?杜家二娘子乃当朝太子良娣!”
“拿的就是太子岳丈!”
只听“锵”的一声,那官差拔出刀来,镇住了还想挣扎的杜有邻。
“都听好了,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由京兆府捉拿审讯,其余人等暂拘宅中,不得擅离!”
甫一听得这罪名,众人俱已被吓得目瞪口呆。
卢丰娘从厅中赶出来,见此情形,惊得直接瘫坐在地。
杜有邻如丧考妣,嘴唇抖动,不敢再动。
全瑞脸色煞白,满眼失神。
这一家本是清贵门第,今日什么都没做,却突遭一个晴天霹雳。
天大的罪名盖下来,这宅院之中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阿爷!”
杜五郎眼看杜有邻被带走,下意识追了两步,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有人一把将他扶住。
他抬头一看,看到薛白那张还显稚嫩的脸,以及冷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