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离开阊门,一路顺水,由运河转到娄江,途经跨塘、唯亭、正仪来到昆山玉山镇。张老大把航船停靠码头后,就带领文昌君和顾撷冈到镇上的亭林客栈,在一间上等客房安顿下来。稍许休息后,又带领他们到镇上转了一圈,告诉他们哪里是顾恂的住宅,哪里是他家的店铺,哪里是顾鼎臣的养父家,哪里是私塾学馆,都一一详细指路。他们对张老大热情周到的服务,感到非常满意,额外多给了一份船费。
翌日,他们穿上隐身衣先到顾恂的住宅去探看个究竟。顾氏家族在玉山镇是个大户人家,到顾恂这一代虽说已经衰落,所幸祖传宅院保住了,没有变卖,大户门第依然如故。这是一座三间开、三井深的江南古典宅院,由于多年失修,显得有些破落。
顾恂的妻子看上去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她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上,使唤婢女的派头看出,她娘家也是家底厚实的富裕家庭。顾妻虽然凶悍,像个泼妇似的骂阵,但看上去也只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而已。
顾鼎臣的生母蓬头垢面,衣衫褴缕,却遮掩不住她那秀外慧中的气质,她的眼神里充溢着坚韧与期待的目光,她坚信他的儿子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一定能为她争气,一定能为顾家光宗耀祖。文昌君和顾撷冈穿着隐身服在顾宅逗留观察,眼睁睁看着顾鼎臣生母被那泼妇呼来唤去,低声下气地干着脏活重活,
文昌君愤愤不平地说:“在古代,家传的婢女虽然终身为奴,但是男主人完全可以合法地收在房里做陪房丫头,男主人与妻子行房时,陪房丫头要在床头侍候,男主人高兴时也可以与陪房丫头一起行房,如果生了孩子还可以纳为小妾。在红楼梦里这样的丫头多的是,宝玉房里就有十几个,有的陪宝玉洗鸳鸯浴,袭人还甘愿与宝玉偷试云雨情呢。这些个主子还不知性侵了多少丫头,等到玩腻烦了,就放出去与家奴婚配。王熙凤是个夜叉星,她不许贾琏碰平儿,贾琏不愿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不仅把鲍二家的引到房里偷欢,还在外头偷偷娶尤二姐为二房。贾府被抄家落难后,贾琏干脆把王熙风给休了。顾妻吴氏如此霸道,不让顾恂碰那婢女,也是个夜叉星,要是换作我,早就把如此俊美的婢女睡了,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名正言顺地娶做二房太太。顾恂是个儒生,孔老夫子的书读得太多,成了克己复礼的老夫子了。我认为那婢女就是顾恂名正言顺的二房太太,说顾鼎臣是顾恂与婢女的私生子有失公允。”
说到气愤处恨不得上去将那母老虎痛斥一顿,却被顾撷冈拦住:“不要忘记,你可是一个隐身外星人。”
离开顾恂家宅院后,兄弟俩到酒店叫了几样酒菜,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他们穿着隐身衣来到顾恂家的杂货铺。看上去铺面虽然不算小,但是货架凌乱,品种也不齐全,看来他确实像个不善经营的迂阔儒生。早市过后,街上便冷冷清清起来,顾恂正捧着书籍专心致志地读书。店铺的后边就是他的卧室兼书房,墙壁上挂着他书写的诗词对联,还有山水画,看上去他在这方面也有较深的造诣,也算是个名门长者。他是个童试秀才,因为入赘为婿,就断绝了仕途,于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卧室陈设简单,一张小床,一只小书柜,一只记帐桌子。小床上铺盖单薄,想必家有悍妻,晚年只能过着如此简陋、清贫的生活。看来他已是无聊至极,就到对面的酒店买些酒菜来,一人对着街景,独饮独酌起来。酒至半酣,他就开始独自吟诵起诗词,咏叹之调饱含晚年凄凉之情。
看着顾恂对着街景独饮独酌的情境,禁不住伤感起来。顾撷冈怜悯道:“多么慈眉善目的一位老父亲,如今却过着如此凄惨的晚年生活。”
文昌君说:“幸运的是,他与二房太太生了一位聪明伶俐的儿子,将来不仅状元及第,官至宰相,还是一位怀有赤子之心的大孝子,想必晚年也是非常幸福的。我们还是到顾鼎臣的养父家去看看吧。”
离开顾恂家的店铺,他们来到磨坊。文昌君说:“撷冈老弟,我想去顾鼎臣的养父母家,为了拜会的真实可信,我扮演唐寅,你扮演唐寅的书童。”
顾撷冈担心道:“文昌兄,要是给唐寅知道我们假扮他在外面招摇撞骗,我们可就难以向他交代了。”
文昌君笑嘻嘻道:“唐寅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向来风流倜傥,不拘小节,为了追求秋香,甚至可以扮成家奴。放心吧,遇到他,我会给他解释清楚的。”
顾鼎臣养父母见是唐寅和他的书童来访,喜出望外:“唐公子,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增辉。”
因为三年前唐寅曾经到访过顾鼎臣养父母家,所以他们特别亲近。“这次我是去松江一位朋友家走访,顺便过来看望两位老人家的。”
文昌君说话小心谨慎,生怕露出马脚:“鼎臣老弟不在家?”
养父说:“鼎臣在苏州光福邓尉山,前年我带领鼎臣拜光福镇上的一位才学渊博、通晓古今的徐老先生为师。在徐老先生教育熏陶下,鼎臣的学业大有长进,打下了扎实的儒家经学基础。明年鼎臣准备到南京江南贡院去考举人。”
顾撷冈问:“顾公子的书童呢?”
养母说:“你是唐公子的书童吧?上回你来我家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都长成毛头小伙子了。不怕你们笑话,鼎臣在苏州府学读书时的书童是临时租用的,早就回老家去了。这几年江南闹饥荒,磨坊的生意江河日下,再加上苛捐杂税,我们都揭不开锅了,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再苦再难也不能耽误了鼎臣的学业。我们卖房卖地,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出去求学。”
文昌君关切地问:“鼎臣老弟见到他亲生母亲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