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的故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结起来三段话。
一个油嘴滑舌的帅气司机,一个额涉世未深的剧团漂亮姑娘,二人结合生下了他自己,那是一段吵吵闹闹,但温馨快乐的日子。
但时间长了,漂亮的母亲能忍受贫穷,却无法忍受司机父亲没有丝毫的上进心,她坚持了八年,在无奈和绝望中选择离婚,带着自己改嫁了有名的企业家。
而楚子航提到的台风天那天,就是他亲生父亲出事的那天,他打电话给司机父亲,父亲就来接他了,车子开上了高架桥,结果出了车祸,亲生父亲死了,他昏迷被送进了医院。
“后爹对我好么?”楚子航端起手边的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其实很好了,他努力做好我父亲的角色,而我就努力扮演好他儿子的角色,相互之间充分的尊重,给足了面子。”
“他叫我子航,我就适时的改口叫他父亲.......”
“但这样的关系像父子么?”
楚子航问出口的问题没有人做出回答。
但四人的心底都有答案。
不管外人怎么想,楚子航不愿意承认,那么这样的关系就不是父子。
“我跟他唯一的纽带是改嫁给他的母亲。”楚子航大抵是有点醉了,目光有些朦胧的抬起头来,看着包厢里明亮的水晶吊灯,“但亲生父亲不一样.......我......恨他。”
“会长,你有点醉了。”苏茜按住了楚子航还想往杯子里倒酒的手,飒爽的女孩盯着楚子航的双眼,神情有些动容。
你明明那么怀念他。
苏茜的嘴唇颤了一下,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楚子航放下了分酒器,转头看了一眼苏茜。
今晚这顿饭,他对路明非说的一切,未必就没有把这些说给苏茜听的意思。
楚子航知道,苏茜,狮心会的副会长,自己的助理,她喜欢自己。
但楚子航也知道,苏茜喜欢的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从来也没有认识真正的楚子航。
真正的楚子航,是被他藏在关于台风天的谎言背后瑟缩着的胆小鬼。
真正的楚子航,是那个十六岁,在沿海小城的高架桥上,抛下了去面对未知龙王【奥丁】的亲生父亲,死死踩着油门,驾驶着那辆登上了花边小报头条的迈巴赫,逃跑了的胆小鬼。
苏茜所喜欢的一切,都是当年那个胆小鬼为了复仇,包装塑造出来的坚固外壳。
路明非举起手边的小酒杯,抿了一口醇厚的苦涩烈酒,轻轻的呼了口气。
楚子航说,他跟自己很像。
路明非不这么觉得。
楚子航,跟曾经的路明非,跟曾经的自己,很像。
但楚子航比自己更强。
他有一股心火,熊熊燃烧。
而自己燃烧起这股心火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应该是史东薇尔城外,自己终于疯掉,杀死了第一个格瑞克士兵之后的事儿了吧。
自己的心火属于艾尔登之王,不属于路明非。
“我怀念他,但不妨碍我恨他。”楚子航没有固执的再给自己添酒,只是轻轻的呼了口气,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
苏茜抿着嘴唇,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选择沉默,又固执的不肯放手。
“不好意思,我有点醉了。”没在继续给自己灌酒的楚子航很快找回了状态,他轻轻挣脱了苏茜的手,神情也恢复到平日里面瘫严肃的模样,“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本来是想邀请你们加入狮心会的,结果却变成了我一直在讲我的故事。”
“没关系,能了解师兄,自然也就能了解狮心会。”路明非最后一次举杯。
楚子航举起盖碗茶,以茶代酒。
最后一饮之后,路明非和零先一步离开,楚子航和苏茜则是在包厢里稍作休息,按照苏茜的说法,让楚子航歇一歇,醒醒酒。
路明非倒是觉得,楚子航是属于酒不醉人人自醉。
在3E考试之后,路明非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又拔高了一截,差不多回到了艾尔登之王三成的水平,混血种的身体素质他已经有了明确的体会,不想醉的话,只是小酌几杯的楚子航怎么可能会变成那样。
路零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宿舍的夜路上,明亮的灯光将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走在路明非身后几步距离外的零看着路明非的背影,突然开口,“你要加入狮心会么?”
路明非稍微顿了一下脚步,等零跟自己并肩了,他才开口,“不好说,你呢?要加入狮心会么?”
零抬起视线,瞥了一眼路明非,“他们没有邀请我。”
“肯定是有邀请你的意思的,不然图书馆的时候干嘛叫你,只是咱们吃着,喝着,聊着,话题就跑偏了,变成了一场【楚子航自我展示】。”路明非耸了耸肩,“你信不信,过几天说不定苏茜学姐还要再请我们一次。”
“你和楚子航很像?”零突然生硬的将话题转折到了一个奇怪的角度。
“像啊,怎么不像?”路明非不在意聊什么,零问了问题,他就回答,不过答案中掺杂了一声低沉的笑,他的表情在路灯的光芒下,被藏在了发丝投下的阴影中,“我比师兄更惨,你信不信。”
“信。”零点了点头。
路明非转头,跟女孩对视。
二人两天的相处中,慢慢的熟络起来之后,好像这样突然无言的对视就多了起来。
似乎每次都是路明非提问,零不假思索的就给出回答。
“为什么?”路明非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楚子航都那么惨了,还想给你撑把伞,你肯定比他惨。”零看着正前方通往宿舍的大路,以及侧面,有一条通往花园的小路,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路明非前面,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路明非,“愿意跟我说说么?”
“干嘛,开比惨大会么?”路明非挠了挠头,嘴上吐槽着,但他还是挪动脚步,跟着零走向了通往花园的小路。
“一号比惨选手楚子航的家庭情况我们也知道了,父母离婚,亲生父亲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死掉了,他的后爹对他而言是个代号,不是个亲人,但他有个爱他的母亲,八岁离婚的时候都要带上他,不算太惨。”
“接下来请二号比惨选手路明非做自我陈述。”路明非神经兮兮的给自己弄了一套开场白,把花园里的萤火虫吓得四散飞走。
吸了一口芝加哥夜晚有些冰凉的空气,路明非耸肩撇嘴,不甚在意,“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六岁开始寄宿在叔叔婶婶家里,小时候还好,时间长了,我自然而然就成了个外人,至于亲爹亲妈.......不知道,如果说楚子航那边的后爹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确实会给他花钱的符号.......哦,不对,其实我爹妈也舍得给我花钱,每个月四千美刀,放在中国也是一大笔钱了,只是一直没花在我身上,他们负责出钱,但不关心这笔钱的去向。”
“当然了,我这边的符号同样是看不见摸不着。”路明非耸了耸肩,“时间长了,没人爱还被人嫌,那不就成这样了呗,你整天高强度水论坛,肯定看过那些扒我身世的帖呗?都是真的。”
“没人爱你?”零微微仰起头,看向路明非。
“如果非要有人说,我父母对我的爱是那每个月四千美金,那我只能点头,承认他说的都是对的。”路明非耸肩,“然后呢,除了这四千美金爱我,还有谁爱我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零突然顿住了脚步。
路明非也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魔怔住了的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砸了砸嘴,试探性的问,“莫非,您也打算参与这场比惨大会,当第三号比惨选手,陈述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