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步入九月的天气,在廷根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善。罗伯特身上的衣服倒是越发的随意,近段时间最常见的穿着就是衬衣搭配短裤,让自己的胳膊和大腿都暴露在外,展现出由于非凡特性而出现的良好的肌肉线条。
……这身穿着在他身上没什么问题,因为他还能算是一个孩子,还不处于‘需要在意风度’的阶段。感谢罗赛尔大帝,十八岁成年在这个世界依然通用——虽然一些工厂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法律。
罗伯特其实挺喜欢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让这里被毁掉。自从到了九月,他就没再出过黑荆棘的大门,一直在等待着那个胎儿的到来。他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现在他能够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危险上门。
每到夜晚,他都会惊醒。甚至由于心理压力,他都感觉自己隐约出现了幻听的症状,仿佛有千千万万道不断循环的声音在他耳边唱诵着关于欲望,关于存续,关于苟活的词句。它们在蛊惑着他,逃离这里,逃离廷根——
反正有克莱恩他们,反正廷根的值夜者有至少三个序列八以上的非凡者,反正‘故事’中没有他也同样将那个婴儿斩杀在这里,他又何必再横插一脚?
——罗伯特知道,这是他身体本能的畏惧,在‘罪犯’途径天生的高灵感的作用下催生的呓语。身体,‘理智’,‘灵魂’,这三样东西其实也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同意某一个行为的。如果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失控是必然的结果。
罗伯特知道,但无可奈何。
于是,当那个挺着大肚子,满脸憔悴,有着光洁的额头,金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眸,以及忧郁而沉静的气质的夫人来到黑荆棘安保公司中时,不得不说,罗伯特松了一口气。
死刑犯最难熬的绝不是死亡时的痛苦。
[请想一想吧,就拿肉刑来说吧,这当然是折磨,皮肉痛苦,身体受伤,可这一切能把注意力从灵魂的痛苦引开来去,这样便只消人手伤痛的折磨,直到死去。其实,最主要、最剧烈的痛苦也许不在于身体的创伤,而在于明明白白地知道:再过一小时,再过十分钟,再过半分钟,现在,马上——灵魂就要飞出躯壳,你再也不是人了,而这是毫无疑问的,主要的是毫无疑问。](注)
陌生的语言在大厅中盘旋,伦纳德从黑荆棘安保公司内部通过隔断,来到大厅中时,正好注意到这一幕。罗伯特紧紧盯着桌面,口中念诵着俄语,‘下意识’地复述着他记忆中的一段话。梅高欧丝坐在他对面,表情时而纠结,时而宽慰——
“当你把脑袋放到铡刀下面,听见铡刀从头上滑下来时,这四分之一秒钟才是最可怕不过的。”
有女声接过了罗伯特下意识的讲述,他抬头看去,只见到不知何时梅高欧丝小姐把她的目光放到了罗伯特身上。
“他很喜欢你的讲述。嗯,他平静了一些。”梅高欧丝的纤手抚摸着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脸上带着温和、温婉,很有母性气质的笑容:
“那句话并不是我想的,是他说出来的……他很喜欢你,想和你一起玩。”
“他不喜欢你害怕他,他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很喜欢交朋友,女士,还有这位……小先生。”罗伯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你们想和我聊什么吗?”
“他问,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出自那里的,你还能不能说出来更多的文字。”梅高欧丝稍显躁动地揪了揪头发,扯下来一大把金灿灿的发丝。
“坦白来说,那一本伟大的作品我不可能全部背下来。”罗伯特说的自然是实话。实际上,如果不是他的那个英国舍友强推,他也不可能去看那本书的原本——最多看一看翻译的文字。
“不过,如果这位小先生还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他吹一段口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