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沧桑少年未曾将关于岳含章的秘辛这样张狂的宣之于口。
或许岳含章心中的杀念还未必能够有如此的炽盛。
他会不会因为沧桑少年那明显过分强大的、高出了一整个层阶的神魂本质,而选择任由其离去?
但现实如此。
那些“或许”只是并不存在的假设而已。
要怪,便怪沧桑少年那过分敏锐的洞察力,以及那不懂得及时闭嘴的有恃无恐。
他太过于轻慢岳含章。
便也注定要因此而为他所无法认知的事情付出惨烈的代价。
而此刻的岳含章。
哪怕那炽烈的杀念已经充斥着他全部的思绪。
但是在那出手的顷刻间,在机械乐章的加持之下,岳含章仍旧保持有冷静的理智。
他明白。
有些时候层阶的鸿沟难以轻易的逾越。
哪怕自己将掌心火雷的道法如何的演绎出技巧的极致奇迹,在纯粹的巨大差距面前,也无法触动这沧桑少年分毫。
但是只要是力量,只要是准确而精准的波动,便总能够撼动些什么的。
比如说,那被机械乐章所捕捉到的,那在岳含章的认知之中,联系着少年神魂与肉身之间的无形丝线。
正是这道丝线的存在,维持着少年能够轻易抽身,横渡而指引着“回家”的路。
也正是这道丝线的存在,界定着少年到底是死人的残骸还是生人的活魂。
也正是这道丝线反向的拉扯,最大程度上削弱了来自于机械脑海的同频与共振。
那些宁寂世界之中悬浮着的冰冷的机械碎片,只会用来吞噬与蕴养那些已经死去的魂魄残骸的灵光。
是生与死的明晰分别阻断了机械脑海的发挥。
而那一道无形的丝线,因为少年的修为境界,因为他的神魂和肉身的存在而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坚韧。
但是同样的,那丝线本身,那丝线存在的本质,又极其之脆弱。
从最一开始。
岳含章这神魂力量暴动所凝聚的一掌,就是冲着这道丝线去的。
他从未曾奢望要在少年的神魂上留下什么战果。
于是,当分明应该对于超凡力量极致生疏的岳含章,在这一刻运用出了技巧演绎到极致的奇迹。
再配合上那轰然爆裂开来的雷霆与焰火,恰好是这世上少有的几种最为刚猛,阳属性最为炽烈,对于神魂力量的伤害最大的超凡力量。
于是,电光石火之间。
在那玄黄二色的雷火风暴涌动在道海之中的刹那间。
沧桑少年失去了回家的路。
他失去了横渡道海的另一边的道标指引。
可是岳含章这一掌真的杀死他了吗?
少年教主不这么觉得,甚至连岳含章自己也不这么觉得。
被斩断的不过是仅仅只是那看似坚韧又实则脆弱的联系而已。
滂湃的神魂本源给了少年教主极大的容错。
他大有底气继续挣扎着,在神魂不断消耗,不断被道海之中的冰冷永寂消磨的过程中,有条不紊的施展种种秘法,重新建立起与肉身的联系,重新找到横渡道海的路。
连岳含章都是这样想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机械脑海不复存在。
而在机械脑海的“视角”中,当那一道脆弱的联系斩断的那一刻。
不要扯什么容错,不要讲意识的鲜活,也不要论证他还有多少的后手。
那道脆弱丝线的断裂。
就意味着生与死这再明显不过的概念,在沧桑少年的神魂上的转变。
只要还没有重新建立联系,只要还没有回归肉身。
那么在机械脑海的“眼中”,沧桑少年的神魂,便不过是一道意识鲜活的游魂而已。
而游魂……
刹那间。
那源自于机械脑海的同频与共振,便以无可抗衡与违逆的方式,再度洞穿了沧桑少年的神魂。
只是这一次。
少年觉得自己被贯穿的,不是神魂的一部分,不是那动摇不了根基的衣袍一角。
这一刻。
少年被贯穿的,是神魂的本质。
是自己的意识与神魂的外象仍旧存在的基础。
于是,剧烈的摇晃之中。
刹那间是海量的神魂底蕴被猛然间攫取了去。
神魂的外象开始变得朦胧模糊,连带着本质也不再那样的凝实,而是变得松散起来。
甚至他分明已经折转身形,朝着道海深处跃出了一步。
但是此刻,他的神魂受到了那单一方向来源,无法抗衡的强大拉扯的力量,于是,他的神魂非但不曾深入道海之中去,甚至这一步落下时,离着岳含章的神魂更近了些。
那被拉近的,不是两人神魂存在之间的距离。
那被拉近的,是在沧桑少年的认知之中,他距离着真正死亡的距离。
他不复再有最初时对于岳含章的漠视。
也不复再有后续时游刃有余的狷狂。
罕见的惶恐表情呈现在了他的脸上。
“你是怎么——做——”
可是不等沧桑少年再说出完整的一道魂音来。
伴随着魂魄的再度摇晃。
更为松散,更为朦胧模糊的外象,几乎要将沧桑少年拖拽出道海的范畴内。
“不——我——颂圣——主——”
“不能——杀——杀——我——不可——可能——”
“我——”
于是,那原本面容惶恐的少年神情之上。
是愈趋于死亡的极致扭曲的面容。
他的容错随着神魂底蕴的不断被攫取而接连抽空。
他不再有从容施展种种后手的余裕。
每一次的神魂摇晃的背后,都是力量的消散。
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魂音都无法再宣之于口。
呼——吸——呼——
左摇——右晃——左摇——
起初时,不断卡顿着的,还是越发虚幻的少年神魂之中所迸发出来的魂音而已。
但是伴随着那摇晃一次比一次更为猛烈。
再看去时,卡顿着的已经变成了少年的神魂本身。
而在这种不断的卡帧一样的变化之中,他的神魂被拖拽出了那道海开辟的洞口。
他的外象不复再有存在,在逐渐的模糊和松散之中,渐渐地呈现出了紫金色线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