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我已经老了,这些年厮混的难有个什么人样子,倒是你,这么多年过去,行事风格一如往昔。
打我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你教出来的,也只有你能够有这样狠的心,又能够对于象形流派、对于诸象修士的道途有足够深刻的了解。
太狠了,将人如野兽一般培养,先养出兽性来,再培养人心,还有我诸象一派的秘法配合。
怎么想,这都是九死一生的路。
还活着,已然是天大的幸运。
我无法想象,在如此酷烈的折磨之下,她到底该有多么恨你。”
瞧见覃林辉说话过程中那越发忧愁的面容。
原地里,魏夫人却忽地展露出了真正与她气质相符的疯狂笑容。
“她是姜师兄和张师姐遗留在世上的女儿,是姜家不可能认也不愿意认下的血裔。
似她这样凄苦的命运,要么这辈子便不要走修行路,若要走,便非得选一条能走到极致的路!
可偏偏她的天赋才情体现在了象形流派,我又能如何抉择?
恨吧,至少,我用这股恨意,吊住了她原本的‘人心’。
倘若有一天,她能报仇雪恨,出手反过来收拾我一顿,我也只会拍手称快!
不过现在看,她的人心,已经不需要再用这股恨劲儿吊着了。”
闻言时,覃林辉像是早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越过了魏夫人的身形所在,看向了之前岳含章和徐师成厮杀的那处。
“这么说,小岳也是你背地里指点出来的?还是你们万法一脉‘观潮起意坐剑杀人’那一套?”
话音落下时,魏夫人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些,显得更为慎重。
“谈不上指点,大概也就是提早说了些武学的基础框架,再多言语了两三句前路该走的大体方向。
这些话的作用很有限。
至少在我眼里,他今日的一切武道上的进益与成就,不拘是境界还是大成龙形武学,都是自己天赋才情的成就。”
闻言,覃林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是,他是个大才,所以你这种疯的厉害的,稍稍离他远点儿,别教坏了孩子。”
魏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而覃林辉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神情变化一样,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想想你当年的行事风格,我这会儿大概能够明白过来很多事情,远的不说,朱七就是你给招来的吧?
若没你招来朱七,也断不会有后续这些牵扯成一串儿的糟烂事儿。”
魏夫人已经稍稍抿起那一双烈焰一样红色的嘴唇了。
“自从北庭都护府大体上陷落以来,陆上的防线,便是晋州与燕州在扛着。
而随着陆上的妖族与玄海接壤,陡然激增的海防压力,也全被齐州在硬扛着。
而整个齐州,济川郡是直面玄海妖族的桥头堡。
似此三州之地,往往也是那些牛鬼蛇神们神出鬼没的第一线战场。
只这些年声名鹊起做出好多事情来的,颂圣教、祈圣教、奉圣教、咏圣教……三州之地多有被侵扰、腐蚀,你在州府,应该也有看到。
那么你猜,这济川郡,这腾霞朱家,这陆徐黄简的地头蛇,有没有被他们照顾到?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这招来朱七,他招来四家弟子,这一串的糟烂事儿里,鬼晓得还有多少是带出来的‘烂泥’?
基地市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但太热闹了,未必是好事情。
别再添乱了,眼前的局势,只会是多做多错而已。”
话说到此处,魏夫人脸上终于涌现出了某种裹挟着疯癫的讥诮神色。
“多做多错?我宁肯是这样!总也好过似你这样,什么都不肯做的好!
这么些年的无动于衷,覃林辉,你自己又落下了些什么?!
哈!真快要叫人忘了,你掌的是什么象来着?
熊形?还是龟形?”
话音落下时,那几乎随着魏夫人的情绪勃发而陡然间沸腾着加速散去的月华雾霭之中,已经在话音落下的刹那间没有了魏夫人的身影。
原地里,只覃林辉静静地站着,任由身形被黑暗重新淹没。
“我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已。
我已然老了,师妹。”
多年的故交老友,这一刻在月华雾霭之中的重逢,终是以这样的不欢而散告终。
而与此同时,岳含章穿梭在深邃黑暗之中的身形,也重新出现在了棚户区的危楼小区里。
他很熟悉的再一栋又一栋的危楼之间穿梭。
很快,他便站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这是周大爷的居所。
紧接着,岳含章轻轻地抬手,用指节,连叩了防盗门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