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这片地界,是洪河会在罩着,逢山进庙不拜真神,你也想在这儿开张?
按道上的规矩,是要断你一肢,爷爷今儿个心情好,只断你骨头,不全给你砍下来。
一双腿一双胳膊,断哪一肢,自己选吧。”
狭长的窄巷之中,忽地,在幽寂的深邃黑暗之中,有人无声息的走出来,在月华的照耀下,显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低沉到有些嘶哑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陡然间响起,无端叫人觉得阴恻恻的。
原地里,周大爷还好,那身穿着夜行衣的人,背对着幽寂的暗巷,很显然在这一刻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和人吓了一跳。
下意识的,那人似是要怒目而视。
可大概是这一番黑话,各种江湖切口说得像模像样,让那人的心思之中全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之类的想法。
于是,暴怒的情绪还在酝酿阶段便被控制了住。
等他回过头,看向那月光照耀下,半是在暗处半是在明处的模糊身形轮廓,看向其人在行走之间,步伐似灵狐跃动。
而呼吸带动着肩膀胸膛的起伏,双臂自然垂落,隐没在宽大的练功服中,随着起伏而轻轻摆动着,更有若猛虎伏身,以待狩猎出击的模样。
这是真正的武者,掌握着象形意境的武者!
刹那间,那人心神之中残存的些许怒意也彻底消散开来,他以极致的冷静向前迈了一步。
“这位朋友,刚刚我的话,你可能听到了,可能没听到,我再解释的清楚些——我是在替济川郡的世家做事情,不是来这儿呛行的。
这件事情背后的牵扯有很多,麻烦程度,不比朋友口中的道上规矩简单,只需容我两天,做完这件事情,此地我再不回来,你我大约此生不会再见。
朋友,还请行个方便。”
好似是为了表示诚意一样,说这番话的时候,身穿着夜行衣的人,不禁轻轻的朝前迈了一步,连带着,手中的匕首倒持,隐去了刀刃的锐利锋芒。
可是回应给他的,只有来人更为幽冷更为不屑的嗤笑声音。
“拿这個吓唬我?笑话!谁他妈不是在为济川郡的世家做事!
容你两天?谁晓得你要做什么!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天大的祸事惹出来,你拍拍屁股走人,不还得是爷爷们给你兜着?
行个方便?要我说,不是很方便!
这会儿还许你任选一肢,非得等爷爷亲自出手的时候,就得是断你第五肢,给你齐根儿斩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那身穿着夜行衣的人,哪怕面容隐没在兜帽下,但是身形的变化好似是能够让人轻易的联想到他此刻脸色的难看。
“朋友,莫要冥顽不灵——”
话说到此处,他想要往前继续迈步的身形忽地猛然间一顿。
紧接着,他像是陡然间有蓬勃的怒意爆发,大踏步的往前一步迈出,仿佛要冲到那最后来人的面前,将其身形彻彻底底的撕裂开来。
“岳含章!你敢戏耍老子!”
到底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岳含章没有太多的经验。
他只会用气血之力控制着咽喉部的肌肉紧绷,使得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但这与“专业人员”的变声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所谓“言多必失”,时间一久,难免让人听出其中夹杂着的属于岳含章的本音来。
这会儿暴露了,自然而然,便要迎接其人的愤怒反馈。
但这电光石火之间,岳含章的眼中却没有那直直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暴怒身形,他的目光,实则越过了其人,在看向那身后窄巷之中原本被月光洒落的地方。
几乎在那一声“岳含章”的喊声响彻在暗巷之中的时候,原本伫立在原地,好像还沉浸在之前被恐吓的呆滞状态中的周大爷,就陡然间爆发出了不属于他这个苍老年纪的敏捷。
在刹那间,周大爷朝着侧旁一步横踏而去,紧接着,一息间两三步便直接蹬上了一旁半坍塌的矮墙。
等下一息再看去时,周大爷的身形已经彻彻底底的隐没在了深邃的黑暗之中,消失在了那连绵起伏的瓦砾“层峦叠嶂”之中。
果然,似是周大爷这样的老江湖,常年行走这条路,如何不会预设种种变故的发生,来给自己设定一条又一条的“后路”。
这才是在城市暗面生存的智慧。
“敢耍我——!”
岳含章能看到的,那世家贵胄自然也能感应到。
这会儿,仿佛那蓬勃的怒火之上,被浇了一罐热油也似。
这世家贵胄正因为周大爷的骤然间逃跑而显得怒不可遏。
但他并没有回身去,因为岳含章已经现身,这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所以在磅礴的怒火之中,他以更为迅疾的速度接近着岳含章的身形所在。
而原地里,当岳含章瞧见周大爷彻底不见了身形之后,他随即松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落到眼前之人的身上。
那兜帽已经在剧烈的跑动之中被吹拂开了。
展露在岳含章面前的,正是一张在愤怒之下扭曲的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
陌生是因为岳含章从未曾真正直面过此人。
熟悉则是他曾经在观战席上瞧见过此人不止一次,而且是在人群之中,被一群世家贵胄环绕着,颇有威势的样子。
“你是徐师成还是简崇纹?算了——不重要了!”
相比较于世家贵胄的极致愤怒,这会儿的岳含章,在没有机械化心智的加持下,都保持着一种冷静,一种有如此刻幽幽月华一样的冷郁。
那并非是没有情绪的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