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提一句，张涛结婚早，他参军入伍那年，媳妇已经娶进门（当时没领证），送他上车时，都是大着肚子的。

至于老二，是他回家探亲时怀上的，今年6岁。

“那你媳妇在家耐得住寂寞？”

张涛这回有反应，瞥一眼，瓮声瓮气道，“老板，你想爪子，我给你说嘛。”

李泽华笑呵呵，一点一点将话题带入自己的节奏，“不是，你出来这么久，就没打算回家看看？”

张涛摇摇头，“不回去，存钱给弟结婚。”

他家在川西穷山恶水地方，大山冲冲里头，别说铁路高速公路，连四个轮子车都进不去。

李泽华委托调查公司的人过去，愣是找了两天，才找到正确进山的道路。

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在他家实地考察一圈，确认所有信息的准确性才回来。

心里有了底，李泽华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有没有想过，把家里人接出来？

比如父母年迈，城里医疗发达，生活条件各方面都好，先别忙着拒绝，听我说完。

又比如你弟弟，估计和你差不多，都是闷葫芦，这样找媳妇是不好找的。

现在人眼光高，你那点退伍安置费，给家里修了房子买了地，也没剩下几个，难道你想你弟弟妹妹，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山村？”

张涛听到这，略微动容，可他的能力就这样，当初想留队没条件。

回来安排的护林员工作，一个月才六百块钱，根本不够弟弟结婚开销。

正愣住发呆，就听李泽华继续道，“何况还有你媳妇我嫂子，跟着你八九年，一天福没享过，听说嫂子还有点跛脚？”

“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说起媳妇，张涛温柔许多，“她是个好女人。”

“没说她不好，再想想你儿子。”

李泽华说着说着叹口气道，“你现在住的房子里，有他们照片吧，浑身上下，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鞋袜吗？

你大儿子每天早晨五点要起床，这个年纪这个时间，他能睁开眼睛吗？

可惜没办法，离你们村最近的学校有6公里，一路跋山涉水才能到，就你媳妇那跛脚，每天两个来回接送，扛得住吗？”

张涛木然，哪怕再坚毅的汉子，也说不出话来。

可老板的话，没停，就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扎进他心脏。

“来魔都有一个多月了吧，平时在外面跑推广时，看到那些高楼大厦。

看到那些上下学，背着新书包，穿着新衣服的城里孩子，羡慕吗？”

张涛感觉像是，回到当兵前那个夜晚，他爸抽着旱烟，借着昏暗的油灯照射，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卖，不当兵没有出息！”

然后是全家人的叹息，他清楚的从弟弟眼里看到憎恨，失落，以及深深地绝望。

第二天，家里又有半亩地换出去，他爸带着卖地的钱，走三十公里山路，连夜去了县城。

紧接着，他被选上了……

“老板，你说，要干掉谁！”

往事历历在目，张涛怎么也忘不掉油灯下那双眼睛，所以他在队里，但凡有一点点津贴都会寄回家。

如果不是因为愧疚，他不会选择离开家，哪怕只是一份六百块钱的护林员工作，那也是家啊！

他这辈子不亏，有两个娃娃在，想通这些，他毫不犹豫道。

“你是好人，我不聪明，但不傻，你对大家怎么样，我看得见。

肯定是有人逼得你没活路，你说，我去干掉他！只求着以后，能给我孩子一口吃的。”

李泽华怔住，伸手指着他，张大嘴，许久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张涛好像说遗言一样，“我爸妈年纪大点，有弟弟妹妹在不怕，媳妇还年轻趁早嫁人，别拖累她。

唯独两个孩子，请老板以后帮忙照顾。”

“不是，你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还干掉谁，现在什么社会，打打杀杀没前途的。”

李泽华快被气死，实在忍不住，骂道，“你这朽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我特么问你，想不想过好日子！”

张涛愣住，“啊？”

怎么，这么慎重的把他叫过来，不是要安排他去做事吗？

“浪费我表情。”

李泽华无语，今天算是见识到二愣子怎么一回事了，索性直接道，“算了算了，给你犯不上拐弯抹角，你这条命还是好好留着吧。

什么人呐，我都没结婚，你让莪帮你养孩子？！我冤大头啊！”

不用死更好，张涛露出牙齿咧嘴一笑，“嘿嘿。”

“嘿你个头！”

李泽华骂完，反倒开心起来，忍不住笑骂道，“你上辈子估计是拯救银河系，不然怎么会碰上我这种老板。

过几天陪我去粤东，再去趟香江，回来的时候放你几天假，回川西把老婆孩子接到魔都来。”

张涛一脸疑惑，没说话。

李泽华继续道，“算你小子运气好，公司独立董事吴良宇知道吗，他是交大的教授，正好手里有个交大附小的入学指标。

前几天问我要不要，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我连孩子都没有，拿来干什么，找一圈也就你孩子正合适，便宜你了。”

有送才怪，附小的学位丢外面，多少人能打破头抢，吴良宇去拿都有点麻烦。

不过谁让李泽华说了呢，这点面子没人会拒绝。

他就是给张涛准备的，这还不算，下面还有呢。

张涛震惊的张大嘴，话都说不清楚，“真，真，哒？”

就好像喝了假酒，一时间晕晕乎乎的，胀红脸。

李泽华拍着他的肩膀，“好好珍惜机会，这两年魔都的房子涨的快，但是你工资也不低，先把嫂子孩子接过来。

回头公司给你添点首付，找银行贷个款把房子买了。

我们这代人，苦点累点没事，唯独不能苦了孩子，就这么决定了，你回头接嫂子孩子过来，我再请你们吃饭。”

张涛又想哭了，可是在队里，连长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宁肯流血不流泪。

他使劲憋回去，可泪仍旧止不住落下来，也不敢擦，盯着李泽华就像看救苦救难的神仙。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死他面前，这多大恩德啊，自己没什么本事，只剩下这条命了。

“好好活着，记住，你这条命，从今天开始，我也有份！”

对身边人，李泽华从来不小气，如果可以，他宁愿张涛一辈子平平安安活着，他布置的所有后手，最好都别用上。

因为他安全，自己就安全。

奈何这个社会，总会发生点大家想不到的意外，他不想直面危险，身边有个能豁出命去保护他的人，很重要。

张涛正合适，上有老下有小，父母在老家，稍微扫除点痕迹，没人能找到。

老婆孩子接过来，用其他人名义入学，以后有他的关系，前途不会差。

再给他背个几百万住房贷款，齐活，这辈子大概率是没问题了。

“行了行了，一个大男人在这落马尿，燥得慌，赶紧回去吧。”

李泽华转身离开的瞬间，回头道，“记住了，我能给你，就能收回来。”

张涛秒懂，“老板请放心，以后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我等着。”

李泽华说完，毫不犹豫离开。

只剩下张涛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

“你今天忙完啦？”

夜幕下的小公园，乘凉的人儿到处都是，李泽华刚走没多远，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暮然回首，惊鸿一瞥，眼前一亮，“咦，两个沈婉怡？”